主母晨起去护国寺上香时，苏若苕正蹲在廊下逗猫。

那团雪白的狸奴被她用松子糖哄得翻肚皮，她却眼尾梢挂着笑，望着主母乘的青呢小轿出了角门——轿帘掀起时，王妈妈的靛青裙角扫过门槛，活像只张牙舞爪的黑蝴蝶。

"兰姐姐！"她拍了拍掌心的糖渣，冲候在廊下的小兰招招手，"去前院传话，辰时三刻，各院当差的妈妈、丫头都来正厅候着。"

小兰的麻花辫晃得像拨浪鼓："可...王妈妈走前说，主母不在家，内院事务得她代管。"

"代管？"苏若苕捏起狸奴的爪子晃了晃，"王妈妈代管的是主母的脂粉匣子，又不是咱们这些冻得搓手的苦哈哈。"她压低声音，"昨儿阿花洗衣时手都冻裂了，你说老夫人知道了，是心疼她的炭，还是心疼她的奴才？"

小兰立刻明白了，转身跑着去传话，发梢带起一阵风。

苏若苕把狸奴塞进怀里暖着，往正厅去时，路过库房门口，正撞见老孙头抱着账本首搓手。"大小姐。"他见了她，像见着救星似的，"昨儿盘炭账，少了半车细炭，我...我不敢说。"

苏若苕摸出块桂花糖塞给他："孙伯别怕，今日就查个明白。"她瞥见老孙头靴底沾着泥，和柴房那半枚鞋印纹路竟有几分像，眼珠一转，脚步更快了些。

正厅里早聚了十多个仆妇。

王妈妈不在，二姨娘房里的柳妈妈缩在角落打哈欠，三小姐的大丫头绿梅正跟西小姐的小丫鬟咬耳朵，见苏若苕进来，全闭了嘴。-1￠6·k-a-n.s!h·u_.¨c￠o!m_

"各位妈妈、姐姐。"苏若苕搬了张杌子坐下，把狸奴往膝头一放，"今儿请大家来，就说件实在事——这冬月天儿冷，炭火烧得旺不旺，全看管炭的人良心热不热。"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春梅，"我琢磨着，不如设个'炭火监督员'，各院轮着当，每日登记领炭数目，月底老夫人查账时，也能说个清楚。"

"哟，大小姐倒成了户部尚书。"冷不丁一声讥讽从门口传来——竟是王妈妈去而复返，青缎披风上还沾着香灰，"主母前脚出门，后脚就立规矩，当这苏府是你家开的？"

苏若苕把狸奴往桌上一放，那猫"喵"地叫了声，倒像在帮腔。"王妈妈说的是。"她歪头笑，"可户部尚书管的是天下钱粮，我管的不过是苏府里冻红的十根手指头。"她指了指廊下正搓手跺脚的阿花，"昨儿洗衣房阿花手冻得握不住棒槌，我瞧着比老夫人房里的炭炉子凉多了。"

人群里起了些嗡嗡声。

阿花缩在最后排，听见自己名字，耳尖都红了。

王妈妈的脸青了又白，刚要发作，苏若苕又补了句："再说了，若真有人手脚不干净——"她摸出帕子抖了抖，炭灰簌簌落在案上，"老夫人房里的细炭，可跟外头陈记炭行的一个味儿。"

厅里霎时静得能听见狸奴舔毛的声音。.三?叶-屋? ^更-新?最,全,

王妈妈的指尖掐进掌心，到底没再说话。

苏若苕趁机掏出张纸："这是监督员轮值表，头一个就请阿花姐姐当——洗衣房最费炭，你最有发言权。"

散会时，小兰悄悄扯她的衣袖："三小姐这两日总在绣房，我瞅着她房里堆的布，比前儿多了半屋子！"苏若苕眼睛一亮，拉着小兰往库房跑。

老孙头见她们来，忙翻出前月布匹账册——果不其然，棉缎领用数比往年多了二十匹。

"三妹妹孝心可嘉。"苏若苕捏着账本笑，"说是给老夫人做冬衣，可二十匹棉缎够做十件斗篷了。"她提笔写了张条陈，让小兰给老夫人送过去，末了又补了句："就说我跟洗衣房的姐妹们，正琢磨着给老夫人添件特别的暖袖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针线房。

阿花缩在角落搓手，指尖的裂痕还渗着血。

苏若苕举着块绣了并蒂莲的暖袖凑过去："阿花姐姐，试试这个？"她翻开暖袖夹层，露出里面细细的炭粉，"张厨娘说，这炭粉是用陈记的炭筛的，暖烘烘的能顶三个时辰。"

阿花接过暖袖时手首抖，套上手腕的刹那，眼眶立刻红了："暖...真暖。"她摸着夹层的针脚，"这针脚像我娘活着时给我做的。"

"那是洗衣房的姐妹们一起缝的。"苏若苕指了指围过来的几个丫头，"昨儿夜里，大家凑在廊下点着灯笼赶工，说要给老夫人个惊喜。"话音刚落，绿梅挤进来扒拉暖袖："我也会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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