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墙砖,指尖微微发颤,“太险了,你怎么…”
“我等不及了!”郭从逊打断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我前几日…前几日听大哥说,他在李都指挥使(李存勖)府中宴饮,听到些风声…与你有关…”他顿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说是有大人物…要…要纳你为妾?”
最后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婉娘的耳膜。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扶不住墙。尽管早有预感,从母亲近日看她的眼神,从父亲越来越频繁的叹息和欲言又止中,她已隐隐猜到那悬在头顶的命运之剑即将落下。可当这残酷的事实,如此直白地从郭从逊口中说出,经由他充满了痛楚和恐惧的声音传递过来,那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
“不…不会的…”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虚弱得像秋风中最后的蝉鸣,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自我欺骗,“我…我爹娘不会答应的…”
“婉娘!”郭从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是真的!大哥亲耳听见周德威将军在席间与人谈论,说…说你是极好的人选,要献给那契丹的什么左谷蠡王!就在这几日,便要定下了!”他双手死死抠住墙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冰冷的砖石是他唯一的支撑,“我打听过了,他好像叫顾远…他…他是契丹贵族!我们汉家的女儿,怎能…怎能嫁与蛮子为妾?还是…还是去做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带着滚烫的屈辱和恐惧。
婉娘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口,又被她死死咽下。她倚着墙,身体软软地滑落,冰冷的砖石硌着她的脊背,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是了,周德威…她那权势赫赫的远房表兄,父亲口中苏家在这乱世里唯一的倚仗。原来这倚仗,终有一日,是要用她这“女儿身”来偿还的。攀附契丹贵人,换取更大的权势和利益…她苏婉娘,不过是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
“为什么…”她喃喃着,眼泪终于冲破堤防,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为什么是我…从逊…我…我们…”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墙外那个同样被绝望笼罩的身影,“我们逃吧!逃得远远的!离开汾州,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念头像野火一样在她死寂的心田里骤然燃起,烧掉了所有的恐惧,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什么规矩礼法,什么父母之命,什么乱世飘零,在这一刻,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眼底的痛楚和爱意。
郭从逊浑身剧震,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决绝。“好!好!婉娘!”他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我们走!现在就走!我知道有条小路,能绕过城门守卫!往南走,去江南!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他激动地伸出手,越过那冰冷的、象征着禁锢的墙头,想要抓住她,“我接着你!快!”
生的渴望和对自由的疯狂向往,如岩浆般冲垮了婉娘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她猛地站起身,顾不上被粗糙墙砖刮破的衣袖和手掌,双手攀住墙头,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撑起。郭从逊在墙外焦急地接应着,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就在她半个身子已然探出墙外,冰冷的夜风灌满衣襟的瞬间——
“抓住他们!”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撕裂了夜的寂静!数支燃烧的火把如同鬼魅的眼睛,骤然从墙角的阴影里、从后院的月亮门后亮起!刺眼的光焰猛地将这片小小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也将墙头上那两个狼狈纠缠的身影,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苏有财肥胖的身躯堵在月亮门中央,脸上是极度的震惊、羞怒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扭曲得变了形。他身边站着管家苏福,还有几个手持棍棒、一脸凶悍的家丁,显然是早有预谋,在此守株待兔。
“反了!反了天了!”苏有财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指着墙头,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把这…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给我抓下来!打断那奸夫的腿!”
“爹!”婉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因恐惧和绝望剧烈地颤抖起来。郭从逊更是脸色煞白,但他下意识地将婉娘往自己身后一挡,挺直了单薄的脊背,对着墙下怒目而视:“苏伯父!我与婉娘两情相悦,真心…”
“住口!你这勾引良家女子的下贱东西!”苏有财根本不容他说完,厉声打断,“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早已得了指令,狞笑着扑了上来。粗壮的手臂猛地抓住郭从逊的脚踝,狠狠一拽!郭从逊发出一声痛呼,再也无法在墙头立足,整个人被硬生生拖拽下来,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