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姿态放得很低，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狄仁杰适时上前打圆场，笑容可掬：“无妨无妨，年轻人毛躁些也是常情。阁主切莫动气，坏了雅兴。来来来，今日老夫做东，定要尝尝贵阁的佳酿！曾泰，去，让阁主安排上好的席面！”他顺势将曾泰推向前。曾泰被推到前面，面对玉面狐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一阵发虚，努力挤出商贾的圆滑笑容：“阁主，烦劳安排一雅间，上好酒好菜，我家员外今日定要尽兴！”

玉面狐的目光在曾泰略显僵硬的笑容和额角的细汗上停留了一瞬，寒霜褪去，妩媚的笑意重新浮上脸颊，变脸之快令人咋舌：“怀员外如此豪爽，奴家自当尽心。楼上‘听雨轩’清雅，请随奴家来。”她亲自引路，摇曳生姿，仿佛方才的冷厉从未发生。席间，玉面狐巧笑倩兮，亲自把盏劝酒，言语间旁敲侧击，试探三人来历。狄仁杰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将扬州丝绸行情、药材买卖说得头头是道，毫无破绽。曾泰则有些应接不暇，几杯酒下肚，更是面红耳赤，言语间差点露了官腔，幸得元芳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才慌忙改口，结结巴巴地附和着狄仁杰的话，只说自己负责账目往来。玉面狐眼波流转，笑意盈盈，那目光却如蛛网，细细黏在三人身上，特别是元芳那沉稳得近乎刻板、酒水不沾的姿态上，更添几分探究。席至半酣，厅中喧嚣更盛。邻座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商贾在高声谈笑，其中一个嗓门尤其洪亮：“……陈万金那厮，前几日还在老子面前吹嘘，说他刚在玉面狐娘子这里得了一小盒‘神仙香’，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哼，瞧他那副暴发户嘴脸，也配消受这等仙品？”另一个声音带着醉意和艳羡：“神仙香？可是那传说中闻一闻就能飘飘欲仙的好东西？陈员外真是好大的面子！听说那玩意儿，有银子都未必买得到呢！”

“可不是嘛！”先前那人啐了一口，“不过那厮也忒贪心，昨日又跑来，听说是嫌一盒不够，还想再弄些，神神秘秘地跟阁里的人嘀咕了半晌……嘿嘿，不知又许了多大好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狄仁杰捻须的手微微一顿。陈万金？这个名字在洛阳商界也算响亮，主营米粮，家资颇丰。此人竟也得了“神仙香”？而且就在昨日还曾来过？狄仁杰的目光与元芳悄然一碰，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玉面狐似乎也听到了邻座的议论，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冷了一下，随即又热情地劝起酒来，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夜色渐深，酒阑人散。狄仁杰以不胜酒力为由，带着元芳、曾泰告辞。玉面狐亲自送至门口，笑语殷殷：“怀员外好走，日后常来，奴家定扫榻相迎。”那目光在三人背影上流连片刻，首到他们消失在街角暗影之中，才缓缓收回，脸上妩媚的笑容瞬间敛去，眼神沉静如水，低声对身旁一个看似管事的中年男子吩咐了几句。那男子神色一凛，立刻躬身退下，快步向后院方向走去。回到狄府书房，己是子夜。烛火跳跃，映照着狄仁杰异常严肃的面容。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那个磁石吸附的小包，将里面那撮灰白色、夹杂着些许未燃尽深褐色碎屑的香灰倒在雪白的宣纸上。他又从书案暗格中取出一个更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先前从“笑面尸”案发现场死者衣物上极其小心刮下的一点点同样带着奇异甜香的粉末残留。两相对照。烛光下，香灰与粉末的颜色、质地都极其相似。狄仁杰取过一根极细的银簪，轻轻拨弄着香灰中的深褐色碎屑，凑近烛火仔细辨认，又放在鼻尖极其小心地嗅闻。良久，他眼中精光暴涨，沉声道：“果然！两者同源！这香灰中的褐色碎屑，若老夫所辨不差，应是‘南洋罂粟壳’经特殊炮制后的残渣！此物药性猛烈，少量可镇痛安神，过量则致幻成瘾，最终戕害心神，耗尽精血而亡！死者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恐怕便是此物过量摄入后的最终反应！”他指着那粉末，“此物混在繁复花香之下，极难察觉，正是杀人于无形的绝妙毒源！”

元芳立刻接道：“大人，后院那扇铜门，守卫森严，绝非寻常。且门边那双沾着赭红泥土的靴子，泥土湿润新鲜，必是刚从城外运了东西回来！那泥土，是城西乱葬岗附近特有的颜色质地！”书房内气氛骤然凝固。香是毒源，后院是巢穴，那沾着乱葬岗泥土的靴子…运送的又会是什么？狄仁杰捻须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鼓点，敲在人心上！曾泰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元芳身形一闪，己无声无息地贴近门边，手按刀柄，目光如电。“开门！快开门！狄大人！出大事了！”门外传来洛阳府衙役班头赵虎嘶哑而惊惶的声音。

狄仁杰心中一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