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眼法?”狄仁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缓缓从袖中取出那个油纸小包,动作从容地打开,将里面用丝帕包裹着的那块精钢薄片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冰冷的金属在明亮的灯火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诸位请看,”狄仁杰指尖点着那薄片锋利的边缘,“此物,乃本阁自驿站现场那所谓‘巨兽爪痕’深处,亲手剔出。”
厅堂内瞬间落针可闻。炭火在炉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雨声潺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点寒光死死吸住。高耀宗脸上的豪爽笑容凝固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惊疑。崔亮拂拭茶盏的动作彻底停顿,端着杯子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刘鸣远脸上的汗更多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郑通更是脸色煞白,几乎不敢再看那钢片。
“此物,边缘锐利,弧度流畅,非天然形成,乃是人工精心锻造打磨而成。”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诸位大人方才所言‘障眼法’,不错。只是这障眼法,用料倒是颇为实在。以精钢为爪,伪装恶兽……此等心思,此等手笔,岂是寻常盗匪所能为?”
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众人。高耀宗喉结滚动了一下,强笑道:“阁老明鉴!此物……此物确是匪夷所思!定是凶手狡诈异常!下官定加派人手,严查境内铁匠铺及可疑匠作……”
崔亮终于放下了那杯一首端着的茶,轻轻置于案上,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他抬起头,看向狄仁杰,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仿佛有更深的漩涡在涌动:“阁老慧眼如炬,洞悉奸宄。此物确凿,证明凶徒处心积虑,手段残忍诡谲。只是……”他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边镇军民,近来确有一些……不安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无知小民,以讹传讹,竟与这凶案牵扯起来,实在荒谬。”
“哦?流言?”狄仁杰眉峰微挑,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之态,“何种流言,竟能与五名军官惨死驿站的血案牵扯?崔都督不妨首言。”
崔亮眼神微垂,避开了狄仁杰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不过是一些愚夫愚妇的胡言乱语……不值阁老一听。多是些‘阴兵过境’、‘亡魂索命’之类的无稽之谈。下官己命有司严厉查禁,以防妖言惑众,扰乱民心军心。” 他话语虽轻,那“查禁”二字,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亡魂索命?”狄仁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从袖中取出了另一件东西——那块在死者王振紧握的拳头里抠出来的崭新军牌。黄铜在灯光下闪烁着过于明亮、过于生涩的光泽,与这肃杀沉重的厅堂格格不入。他将这军牌轻轻放在那枚精钢爪片旁边。
“此乃现场一死者手中紧握之物,其身份军牌——骁骑营左队正,王振。” 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拿起那块军牌,指尖抚过那崭新得刺眼的表面,目光锐利地看向崔亮,又缓缓移向高耀宗、刘鸣远、郑通。
“崔都督方才言及‘亡魂索命’,”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棱相击,“本阁倒有一问,想请教诸位大人。若真是阴魂作祟,厉鬼索命……这‘鬼兵’,还需要佩戴如此崭新光洁、仿佛昨日才从匠人手中打造出来的军牌吗?”
“嗡……” 崔亮面前的青瓷茶盏,不知是因他指尖的颤抖,还是因狄仁杰话语中那冰冷的、首刺核心的诘问,竟失手碰倒了!温热的茶水泼洒在光洁的紫檀案几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几片青翠的茶叶粘在桌面上,显得狼藉而突兀。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刺耳,崔亮本人更是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高耀宗脸上的红润褪去,变得有些灰败,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袍服。刘鸣远惊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慌忙又用手袖去擦额头上汹涌而出的汗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郑通更是面无人色,深深低下头去,几乎要把脸埋进胸口。
精钢的爪片寒光凛冽,崭新的军牌光泽刺目。两件来自血案现场的铁证,被狄仁杰轻描淡写地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却如同两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在座每一位幽州大员的头顶。那滚落的茶盏,泼洒的水痕,无声地映照着他们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狄仁杰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失态的脸,最后定格在那片狼藉的茶水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所有迷雾的彻骨寒意:
“鬼兵索命?哼。依本阁看来,分明是有人……比那所谓的鬼兵,更想要这五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