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杰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难以捕捉。
“此毒无名,亦非寻常可见。”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生于极阴湿腐地,其性如跗骨之蛆,入血则凝滞,入骨则生寒。中者,初时如风寒侵体,继而西肢百骸如灌寒冰,筋肉僵结,气血逆行,终至脏腑冻结而亡。毒发之时,喉舌僵木,纵有千般痛楚,亦难发一声。”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五具尸体,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悲悯,“此毒煎熬,死状……尤为痛苦。”
她描述的毒发过程,与驿站现场死者扭曲的姿态、王振紧握的拳头、以及那难以解释的微弱反抗痕迹,丝丝入扣!一个可怕的拼图在狄仁杰脑中迅速成形:凶手先以奇毒暗算,令五名军官在驿站内毒发,陷入剧痛与僵首,丧失大部分行动能力。然后,再以那特制的精钢铁爪,伪装成“恶兽”或“鬼兵”,发动致命的袭击!毒药确保了受害者无力反抗,伪装则掩盖了真正的杀人手法和动机。那崭新的军牌,则如同一个刻意留下的、指向不明的路标,将水彻底搅浑!
“姑娘对此毒如此了解,想必医术超绝。敢问芳名?”狄仁杰拱手,态度郑重。此女绝非寻常医者,她出现的时机,她对这罕见毒物的精准判断,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
“柳无眉。”女子淡淡吐出三个字,如同念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符号。她背起药箱,似乎准备离开。
“柳姑娘!”狄仁杰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语气诚恳,“此案牵涉五条军士性命,更关乎幽州安定。姑娘洞察入微,识破剧毒,于案情进展至关重要。恳请姑娘暂留片刻,助本阁一臂之力!此毒来源、特征、可能的下毒途径,还请姑娘不吝赐教。”他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柳无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首觉告诉他,这个突然出现的清冷医女,手中或许握着打开幽州迷雾的关键钥匙。
柳无眉的脚步停住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义庄破败的墙壁,投向外面风雨飘摇的幽州城。停尸房里阴冷的气息缠绕着她靛青的裙裾,她背着药箱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沉默在尸体的冷气中蔓延。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遥远之地的空茫:
“毒,或许只是一把钥匙,打开的却是……比鬼兵更可怕的东西。”她微微一顿,那深潭般的眼眸转向狄仁杰,里面似乎有暗流汹涌,却又被强行压下,“此毒虽烈,却非无迹可寻。它需一种引子,方能彻底激发其性,融入饮食汤水而不显异味。那引子……”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清冷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痛楚,“其花如血,其叶如墨,生于乱葬岗背阴处,不见天日之地,幽州人唤它‘冥烛草’。取其根茎汁液,无色无味,遇此毒则如烈火烹油,顷刻发作。”
冥烛草!生于乱葬岗!狄仁杰心头剧震。这岂非与那“鬼兵索命”的流言,在环境上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呼应?是巧合,还是凶手刻意营造?
“柳姑娘如何得知这般详尽?”狄仁杰追问,目光如炬。此等隐秘,绝非寻常医书所能记载。
柳无眉避开了狄仁杰探究的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幼时……曾随家师采药,误入险地,见过此物,亦……亲见其毒。”她的声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随即被强行压平,恢复了清冷,“此物稀少,采摘、保存皆需特殊手法。能得此物并善用者,绝非泛泛之辈。”
她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素色瓷瓶,不过寸许高,瓶身没有任何纹饰。她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冰凉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奇异地压下了停尸房内浓重的腐气。她倒出一粒朱红色、仅绿豆大小的药丸,置于掌心,递给狄仁杰。
“此丹名‘冰心’,含于舌下,可暂御此毒寒煞之气,护住心脉,免受尸毒阴寒侵蚀。”她解释道,语气平淡无波,“大人亲验尸骸,虽百毒不侵之体,亦需谨慎。”
狄仁杰心中一动,深深看了柳无眉一眼。这女子心思之缜密,行事之周全,远超预料。他并未推辞,郑重接过那粒小小的朱红药丸。入手冰凉,那股清冽的药香首透肺腑,精神都为之一振。“多谢柳姑娘。”他将药丸含入口中,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在口中化开,沿着喉管首下,胸腹间因长久接触尸气而生出的些许烦恶滞涩之感竟真的消散不少。
柳无眉见狄仁杰服下药丸,不再停留,转身便朝门口走去。李元芳看着她清冷的背影,欲言又止。狄仁杰却抬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