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树根的手背上——就在那突出的腕骨上方,一道深褐色、蜈蚣般狰狞扭曲的旧伤疤,在冷库惨白的灯光下异常刺目。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的视线猛地转向智能罐罐壁——就在父亲刚才用铜勺意外刮擦出的那道崭新划痕附近,那些被腐木碎屑污染的荧光菌丝并未完全熄灭,它们如同拥有痛觉般微微蠕动、重新聚集。蓝绿色的光芒明灭不定,竟在罐壁上隐隐勾勒出一个图案的轮廓!
那轮廓的线条走向…那扭曲蜿蜒的形态…竟然与她父亲手背上那道陈年旧疤的形状,分毫不差!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马晓梅的心脏,比冷库零下的温度更刺骨。她僵在原地,忘记了愤怒,忘记了争吵,如同被无形的冰棱钉在了原地,目光在父亲手背的疤痕和罐壁上菌丝勾勒的诡异光痕之间来回移动,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感,悄然爬上了她的脊背。这绝非巧合!冰冷的金属罐壁,幽微的发光菌丝,父亲咆哮时手背上跳动的旧伤痕…这三者之间,被一种看不见、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丝线紧紧缠绕。
“警报!b区冷库环境参数异常!检测到高活性未知菌群爆发性增殖!警报!…”
凄厉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厂区监控网络,将蜷缩在值班室行军床上浅眠的陈朝阳猛地惊醒。他像装了弹簧般弹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第一时间锁定主控台上疯狂闪烁的红色光点——定位正是酸奶发酵区冷库!旁边一块副屏幕上,代表马金宝和马晓梅个人健康手环的生命体征信号,正以令人心惊的幅度剧烈波动,尤其是心率曲线,几乎要冲破图表上限!
“见鬼!”陈朝阳咒骂一声,顾不上披外套,抓起桌上的便携式云脑终端就冲了出去。
冷库厚重的大门虚掩着,刺骨的寒气混合着那股浓烈诡异的发酵腐败气味扑面而来。陈朝阳猛地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巨大的智能发酵罐如同受伤的远古巨兽,那道狰狞的裂缝中,幽蓝泛绿的荧光菌丝如同活物般疯狂滋长、喷涌。它们不再是缓慢的流淌,而是像拥有了生命意志,在冰冷的空气中扭动、伸展,构成一片不断变幻、诡异而壮观的发光丛林。这片妖异的光源,将整个冷库染上一层不真实的、如同深海或冥界的幽蓝光晕。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光影中心,马家父女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马金宝佝偻着背,死死抱着那个残破的桦木桶,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那道旧疤在幽蓝光芒下仿佛在蠕动。马晓梅则背靠着一排冰冷的金属管道,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瞪着父亲手背,又或是罐壁上那菌丝勾勒的疤痕光影,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比冷库温度更低的死寂,只有荧光菌丝无声疯长。
而最让陈朝阳头皮发麻的是,从智能罐裂缝中喷涌出的,不仅仅是菌丝黏液!那粘稠的液体在脱离罐体束缚后,竟在空气中迅速凝结、悬浮,形成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微光的液滴!亿万光点汇聚、流淌,如同一条被无形之力从裂缝中强行拉拽出的、微型而璀璨的星河!这条由发光酸奶菌群构成的奇异银河,在冷库的幽蓝背景中缓缓旋转、流淌,散发着浓郁醉人的奶香,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悸动。
“这…这是…”陈朝阳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手指在便携式云脑终端上飞快操作。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最终定格在一行加粗的提示上:【活性菌群行为模式高度匹配…历史工艺档案:‘星空发酵法’(1987年草原乳品厂实验记录)】。云脑在复刻失传的古法?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马金宝那饱含着无尽沧桑和痛楚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哽咽,艰难地穿透了诡异的寂静:
“你娘…怀你那会儿…身子弱得跟秋天的草似的…”老人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抱着木桶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就是用这勺子…”他空着的另一只手,颤抖着摸索到腰间那把旧铜勺,将它缓缓举了起来。铜勺在幽蓝的菌丝光芒和流动的酸奶银河微光中,反射着黯淡而温暖的光泽。“…隔着肚皮…一遍遍…听你小拳头捣鼓的动静…听你的小心脏…扑通…扑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沫。马晓梅的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手中那把再普通不过的铜勺。
仿佛是这饱含血泪的话语触发了某个无形的开关,陈朝阳手中的云脑终端屏幕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无需任何操作指令,一个清晰的全息投影界面自动弹出、放大,悬浮在冷库幽暗的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