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或困惑，而是一种…茫然的熟悉感。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陆承舟的方向，眼神不再是完全的虚无，而是带上了一种仿佛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般的、模糊的“聚焦”。

“…你…” 温言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不再是纯粹的平板，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困惑和…探寻，“…感觉…有点…熟悉…？”

成功了！

他真的“感觉”到了！潜意识里还有残存的印象！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陆承舟。

他几乎要加大精神力的输出，想要将那层“毛玻璃”彻底打破！

然而，就在他精神振奋，准备更进一步时，温言体内那股被药物压制的、冰冷混乱的鬼力仿佛受到了刺激，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

陆承舟的精神触须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满尖刺的冰墙！

同时，温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手腕上的青蓝纹路骤然变得明亮刺眼，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疯狂蠕动。

他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呃…疼…好吵…黑…好多…眼睛…坏人…打…不要…爷爷…！”

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的词语从他口中溢出，混杂着恐惧和痛苦。

他仿佛被强行拖回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最黑暗的噩梦里——阴暗的小巷，恶毒的咒骂，冰冷的拳脚，被抛弃的绝望，爷爷模糊的呼喊…以及…最后那冰冷的棍棒和剧痛。

陆承舟如遭雷击！

瞬间切断了精神连接！

他看着温言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因剧烈的精神冲击而抽搐，口中发出破碎的、充满恐惧的呓语，那双刚刚泛起一丝“熟悉”光亮的眼睛再次被浓重的痛苦和黑暗吞噬…

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的悔恨瞬间将陆承舟淹没。

他在干什么？！

他差点又亲手将温言推入了记忆的深渊！

唤醒他？唤醒那些刻骨铭心的被欺凌、被背叛、被活生生打死的记忆？！

“不…不…” 陆承舟的心在疯狂呐喊。他看着温言痛苦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被凌迟。

他不要温言记起来！

不要他记起童年的阴影！

不要他记起被自己抛弃时的绝望！

更不要他记起被乱棍打死时的剧痛和冰冷！

那些记忆，对温言来说，是比这疯人院更可怕的炼狱。

让他记起来，不是救赎，是比药物压制更残忍的酷刑！

是自己为了减轻负罪感而进行的又一次自私的掠夺！

他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温言吗？

不！

他想要的是一个不再痛苦的温言！

哪怕这个温言是空洞的，是麻木的，是只剩下“有罪”标签的NPC…至少，他暂时不用再承受那些撕心裂肺的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 陆承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充满了无力和沉重的悔恨。

他不再试图用任何能力去“治疗”或“唤醒”。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蜷缩在床边、依旧因精神冲击的余波而微微颤抖的温言身边。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和小心翼翼。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赎罪意味，伸出手。

没有拥抱，没有言语。

他只是用那只曾沾满算计、也曾沾染温言鲜血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落在了温言那凌乱棕发的头顶。

像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像爷爷曾经抚摸那个怯懦的、被欺负了也不吭声的小温言。

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承载了太多苦难的珍宝。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昏黄的壁灯下，温言剧烈的颤抖，在那缓慢而坚定的轻拍中，竟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下来。

他依旧蜷缩着，抱着头，但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那痛苦的呓语也变成了细微的、带着疲惫的呜咽，最终归于沉寂。

他再次安静下来，只是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残留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脆弱。

陆承舟的手依旧停留在温言的头顶，感受着发丝的柔软和冰冷。

他看着温言重新变得“安静”，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只有一片沉重的、冰冷的荒芜。

唤醒记忆是奢望。

维持现状是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