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和后怕。

温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酸楚淹没。

他能感觉到爷爷佝偻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的衣衫。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爷爷以为……以为……” 爷爷泣不成声，只是反复地、用力地拍着他的背，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温言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

他抬起僵硬的手臂，轻轻地、生涩地回抱住了这个他唯一的亲人。

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失而复得的温暖，像熔岩一样灼烧着他冰冷的心。

傍晚，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小小的折叠桌。爷爷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推到温言面前。

清汤寡水，几根青菜，唯独面条上，稳稳地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边缘煎得微焦的荷包蛋。这是家里最好的东西了。

“快吃，趁热。”爷爷布满皱纹的脸上是纯粹的、失而复得的幸福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饿坏了吧？在外面……受苦了……”

爷爷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他赶紧别过脸去，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

温言拿起筷子，挑起面条。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带着家的温暖和爷爷笨拙却深沉的爱。

他小口吃着，热汤温暖了冰冷的肠胃，却暖不了那颗被撕裂的心。

“小言啊，”爷爷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担忧和孤独都倒出来，“你跑丢了这些天，可把爷爷吓死了！还好……还好遇到了小舟那孩子……”

温言夹面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孩子心善啊！”爷爷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语气里充满了感激，“他帮我修水管，扛米面，还总给我送吃的……大冷天的，看我咳嗽，还特意跑去给我买药……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要不是他常来照应着，爷爷这把老骨头，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你回来……”

爷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温言心上。

陆承舟……那个“骗子”……那个抛弃他的人……在“赎罪”？

温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他明白，他全都明白。

明白陆承舟在雾都副本里最后的“真心”与守护，明白是他拼死带自己逃离了那个地狱，更明白他后来对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那滔天的愧疚。

——但是！

温言猛地低下头，几乎将脸埋进碗里。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地砸进面汤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但是！一切的根源，一切的痛苦，不正是始于陆承舟在第一个副本里冷酷无情的利用和抛弃吗？！

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

是他让自己经历了死亡和诡异！

是他让爷爷在绝望中等待！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疼痛。

然而，爷爷口中那个“心善的好孩子”陆承舟，雾都中那个不顾一切保护他、眼神里带着近乎毁灭性后悔的陆承舟，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与那个冰冷的算计者形象疯狂撕扯、融合……

——真的……不可原谅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恨意、悲伤、委屈、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残留的依赖、对“赎罪”的茫然……无数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互相撞击，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感到一种窒息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哎哟，我的小言，怎么了这是？别哭别哭！”爷爷一下子慌了神，粗糙的手掌慌乱地拍着他的背，“到家了，不怕了，啊？有爷爷在呢！不怕不怕……”

爷爷以为他只是在外受了惊吓，心疼得不行，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温言只能更紧地低着头，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泪水混着面汤，被他无声地咽下。

那复杂的滋味，苦涩得难以下咽。

温言在家里待了下来。

夜深人静时，他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