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初雪来得格外早。^微¨趣?小\说/ +追,最+新?章·节?

养心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股沉沉的暮气。胤禛躺在龙榻上，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安陵容的指尖，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似的。

“弘熙……”他声音嘶哑，却仍强撑着精神絮絮叮嘱，“西北军饷要按时发放……张廷玉虽老成，但户部新上的折子……你还是要亲自过目……”

弘熙跪在榻前，额头抵着床沿，涕泗横流：“皇阿玛不会有事的！太医！太医呢？！治不好皇阿玛，我要你们的脑袋！”

“痴儿……”胤禛竟低低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朕的气数……朕自己清楚。”他艰难地转头看向安陵容，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发出光亮，“只是放心不下你额娘……她啊，最怕一个人呆着……”

安陵容死死咬住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5·4^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

“你要常带着福晋和孩子……去陪她说说话。”胤禛断断续续地说着，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若是……若是在这紫禁城呆腻了……就带她出去走走……这些年，困着她在宫里……委屈她了……”

弘熙重重叩首：“儿臣记下了！定会常伴额娘左右，江南烟雨、扬州三月、西湖春晓……只要额娘想去，儿臣就陪她去！”

胤禛满意地眯起眼，摆摆手：“都……出去吧。朕想……单独和你额娘说说话。”

殿门轻轻合上，炭火噼啪作响。

“卿卿……”胤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安陵容连忙扶他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喘匀了气，却不肯再躺下，只是贪恋地靠着她。*d?u/a.n_q￠i/n-g-s_i_.¨n`e¨t.

“记得……你刚入宫那会儿……穿一身淡粉衫子……连头都不敢抬……”他忽然笑起来，“朕当时就想……这样胆小的人……怎么在宫里活下去……”

安陵容喉头哽咽：“皇上……”

“后来你站在梅树下唱歌……雪落在你睫毛上……朕就想……这姑娘合该是朕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再后来……你替朕挡箭……血染红了半边袖子……朕才知道……原来心真的会疼……”

安陵容的泪水终于滚落，砸在他枯瘦的手背上，可这一切都是我算计好的呀。

胤禛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却挣扎着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卿卿……朕最后问你一句……”他呼吸急促，字字艰难，“这些年……你可有……真心爱过朕？”

安陵容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都知道。

知道她的算计，知道她的伪装，知道她那些欲言又止的疏离——可他依然固执地爱了她一辈子。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像堵了团棉花。

胤禛的手突然垂落。

“皇上？皇上！”安陵容慌乱地去探他的鼻息，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窗外风雪骤急，呜咽着拍打窗棂。

“爱过的……”她终于哭出声来，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怎么会没爱过呢……”

红烛高烧，映着满室孤寂。

安陵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女人鬓角己染霜白。她轻轻抚过胤禛最后留给她的玉佩，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他冒雪来承乾宫，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见她正在绣香囊，便夺了针线非要自己绣，结果被扎得满手是血，还固执地不肯松手。

“皇上这是何必？”她当时又气又笑。

他抬头看她，眼里映着烛火：“朕想让你身上……有件东西是朕亲手做的。”

安陵容摩挲着玉佩，泪眼朦胧。

是啊，怎么会不爱呢？可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帝后尊卑？

他可以为她废六宫、改祖制，却永远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在宫女挨打时白了脸色；他可以给因为爱她听从她的意见提高女子的地位，却始终觉得女子参政是"妇人之见"；他爱她如珍似宝，却从不知她午夜梦回时，总想起那个被父母疼爱的如珠如宝的女孩。

“我们生来便不一样啊……”她对着虚空轻声道。

朝盈，这名字终是让父母失望了。

窗外，新雪覆旧雪。正如这深宫里，新人哭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