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墨海最深处的顽石,被无形的暗流缓慢托举。~墈~书*君^ ?首?发-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粘稠的、仿佛自身正在缓慢溶解又重组的怪异感知。
韩枭的“醒”,并非骤然睁眼,而是某种存在的“针”在虚无中重新凝聚。
最先恢复的是触感。
冰冷,坚硬。
身下是粗糙的、带着石质特有沁骨寒意的平面。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朽旧纸、陈年香灰以及更深层霉变酸败的气息,如同爬虫,再次钻入他的意识。
禅房。
他又回到了这间西壁惨白、如同巨大骨灰盒的囚笼。
头顶那盏青铜油灯依旧幽幽跳动,豆大的火苗将昏黄不定的光晕涂抹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他模糊扭曲的影子。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
失败了。
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又像是被拆解后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木偶,每一个关节都锈死、榫卯错位。
唯有头颅处传来阵阵沉闷、钝刀子割肉般的剧痛,以及一种…诡异的蠕动感?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蛆虫在破碎的颅骨深处缓慢地爬行、修补。
厉鬼之躯的本能在修复。
正德那一记纯粹的、裹挟着佛塔鬼蜮浩瀚鬼气的撞击,几乎将他的“人形”彻底打散,暴露了最核心的鬼血本质。
但正如他所料,纯粹的物理破坏,哪怕再恐怖,只要不蕴含针对鬼物的规则抹杀或人类异气侵蚀。
对他自己这具由狂暴厉鬼身躯铸造而成的特殊存在而言,就只是需要时间愈合的“重伤”。
他无法动弹,连转动眼球都异常艰难,只能以残余的感知“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听着自己体内骨骼、血肉、甚至魂灵在鬼气驱动下缓慢拼接、弥合的细微声响——
如同老旧房屋在深夜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看淡?
或许吧。
至少此刻,冰冷的思维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清晰而锐利。
正德肯定不想杀他。
否则,以对方展现出的、近乎佛塔鬼蜮意志化身般的恐怖力量,无论是规则层面的抹杀,还是最首接的鬼气吞噬,他都早己灰飞烟灭。
拖他回来,必有目的。
这目的,或许与那句“漫长而煎熬的梦”有关,或许…与他这具独一无二的“人魂鬼身”有关。
禅房死寂。
只有青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他自己体内那缓慢而坚定的修复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片刻。`微?趣_小^税^旺* +哽/辛/嶵/全~
禅房那扇之前被韩枭撞碎的“门”的位置,空气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
一道枯瘦的身影,如同从墙壁里“生长”出来,无声无息地踏入。
正德。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打着灰布补丁的旧僧袍,面容平和温润。
但此刻,他身上那股之前令韩枭毛骨悚然的、刻意维持的悲悯与隐藏的狂暴力量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如同燃尽的香灰,只余下一点余温。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更像是两口真正枯竭的深井,倒映着青灯微弱的光。
却不再有丝毫涟漪,只余下一种勘破一切的疲惫与苍凉。
他手中端着一个粗陶大碗。
碗口热气袅袅,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浓郁谷物焦香和淡淡肉腥的味道。
那味道钻入韩枭的鼻腔,竟奇异地勾动了他体内沉寂的鬼气,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渴望”感。
正德走到韩枭躺着的石台旁,并未低头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遥远的时空。
他将粗陶碗轻轻放在韩枭头侧的石台上。
碗中,是满满一碗浓稠、深褐色的糊状物,隐约可见一些煮得稀烂的谷物颗粒和撕碎的、暗红色的肉丝。
“肉粥。”
正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生涩感,却异常平缓,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吃。补身。”
韩枭的眼珠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粗陶碗上。
热气模糊了碗沿。
肉粥?
在这鬼地方?
给一个可以作为食物的厉鬼?
荒诞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