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严一听这话,为之一怔。茶碗里的水洒出来,扑洒到他玄色衣裳上,倏忽不见。
他慌忙把茶碗放下,掸一掸水珠,状若无意问道:“她怎么会知道?”
沈铎严的紧张,孔栾岂能看不出来。但他的问题太偏,孔栾没兴趣回答,于是一本正经说道:“段皇后只说,王妃所中之毒,名为离魂草,产自北疆乌头山,解药也在山上。您到那里可以找一个名叫葛落的郎中,找着他,便能寻到解药。”
沈铎严眉头紧锁,薄唇轻抿,眼睛无神望着窗外虚空,心内却如潮汐将来般汹涌,嘴里喃喃重复一遍:“乌头山?葛落?”
“正是!”孔栾郑重点头。
沈铎严冲得易淡淡吩咐道:“准备干粮和马匹,我亲自去一趟。”
得易不敢怠慢,吩咐旁人下去准备,他却小心翼翼凑过来,提议道:“我陪王爷一起去吧。从这里到北疆,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少说也得两天两夜。”
沈铎严没有思考,摆手拒绝:“你留下,挑一个功夫好的兄弟跟着就行。我此一去,乔装打扮一番,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你,家里妇孺弱小,都须托付给你,千万当心些。”
得易还想劝,被沈铎严抬手制止。于是,只得作罢,出门去了侧院马厩。
沈铎严抬步往外走,只见门槛外,靠墙溜溜站着三个怯生生的小家伙。他们一改往日调皮的样子,此时含羞带怯,甚至还带了那么一点点担忧和恐惧,巴巴地望向沈铎严。
“这回娘亲是有救了吗?”伯思轻轻问道,声音里带着颤音。
“爹爹,你几时能回来?”仲熠又问。
沈铎严长叹一口气,摸一摸他俩的小脸蛋,说道:“如果没有意外,四五天即可回来,能不能救醒娘亲,爹爹也说不准。”
沈铎严自是有他的担心。之前,他也曾遍访周边名医,只是这毒,却少有人认识。头几次时还会带了希望,越往后,希望便如狂风撕扯的烛焰,越来越微弱了。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失望到最后,慢慢的,就会变成麻木和惧怕。
沈铎严不忍心再让三个孩儿幼小的心灵经受磨难,只能尽量把期望值降低些。
两个男孩子互看一眼,不再发问。旁边彩之凑过来问道:“爹爹,乌头山上除了解药,还有别的好吃的吗?”
彩之一句话,把一脸严肃的沈铎严逗得轻笑,氛围不像刚才那般沉重。
他一摊手,做个无奈的表情,说道:“爹爹也是第一次去乌头山,并不知道。只是听这名字,便不觉得好吃。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不妨去跟方姨和云姨说,拜托她们帮忙做给你吃。”
彩之抬起自己的小肉手,拉着沈铎严的手指摇了摇,解释道:“不是我想吃,是我想爹爹带好吃的回来,将来给娘亲吃。女孩家吃点好吃的,开开心心的,到时候就不会怪你了。”
沈铎严无语轻笑,转念一想,又觉得心头一震。
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在孩子们面前时,也尽量如往常那般。可心底的那点自责和担忧,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他无奈叹气,揉一揉彩之的发丝,重重点了点头。
正房左间靠北的床上,林玉慈依旧昏睡。四个多月,每日里靠参片吊着一口气,她原本白里透粉的脸颊,现如今深深凹陷了下去。浑身上下,瘦弱的只剩皮包骨。
沈铎严莫名心疼,疲累的内心,重燃起一丝小火苗。扭头叮嘱三个孩儿,他不在家这段日子,务必照顾好娘亲。
一切交代好,带着一名随从,出门跃上马背,一路朝北,便疾驰而去。
众人站在门外晾台上,望着他的背影皆是感慨唏嘘。
直到沈铎严的背影看不见了,众人这才往回走。日已偏西,孔栾看看天色,冲众人一抱拳,说道:“各位,就此别过,孔某告辞。”
他这话透着几分玩笑,旁人也不当真,嬉笑着玩闹,这个说留他吃些饭菜,那个说留他喝顿大酒。只有得易,一本正经拱手告辞:“孔将军贵人事忙,慢走不送。”
孔栾听着“将军”一词,有些刺耳。沈家面前,他如何敢称将军,忙解释道:“昨日刚到西部大营,好些事儿还等着我去处理呢。”
得易听了,又拱手说道:“孔将军赫赫威名,人贵责重,我们这等草民自然留您不住。”
这回,孔栾听出了几分挖苦的意味。抬头看一眼,见云来也在其中,反而心生出一丝得意洋洋的感觉。任得易挖苦,任得易叫他“孔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