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律旸心里,对他慈悲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祖父,另一个便是十岁那年,敌营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之所以说这俩人对他慈悲,只因为在这世上,大约只有这俩人不希望他死。
不,第二个对他慈悲的人,大约现在也希望他死。
当时那一箭,本不是射向她的。
......
耶律家是个大家族,叔伯婶娘、堂兄弟姐妹,不下百十来口。
可是,除了祖父之外的其他人,都对他冷眼相加。
他们常常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对他严格要求。
练功时,他的时间最长,标准最严格。
如果做不到,罚站、不许吃饭,便顺理成章。
读书时,他要写的字最多,要求也最高。
如果做不到,打手心、罚研磨,也顺理成章。
他常常觉得不公,也曾质疑、反抗,可是却惹来更多的惩罚。
他也曾痛哭流涕想要问明缘由,可他们像商量好的一样,集体顾左右而言他。
唯独祖父待他不同。
他老人家忙完朝政之后,偶尔会想起他,着人把他叫到跟前,询问一下他最近的情况。
祖父耐心听他的唠叨和诉苦,从没有不耐烦过。
虽然他老人家时常绷着面孔,脸若冰霜。可他眼里那份关切,耶律旸能够感受得到。
祖父说,他和其他的堂兄弟不同,他须多努力才行;
祖父还说,他肩头责任比别人更重,唯有努力才能胜任;
......
祖父说了许多话,几乎都与“努力”有关。
他也曾疑惑,为何其他堂兄弟就不用如此拼命,而他却不拼命不行。
祖父没解释,只是把他拉入怀中,帮他擦了擦眼泪。
虽然不解,他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祖父看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就如满地玻璃碎渣,偶尔发现一颗糖,他迫不及待捡起来拍一拍,吃进嘴里。
哪怕伤痕累累,哪怕血流如注,可这一丝甜,能让他在流泪时笑得出来;疲惫时,仰望星空。
人生实苦,能有一丝甜,便足够了。
毕竟,这份甜连父母都不曾给予过他。
在他尚不懂事的时候,父亲已经战死;母亲寡居多年,吃斋念佛、清心寡欲,跟谁都不亲近。
她唯一的儿子也不例外。
......
耶律旸摇摇头,让自己从繁乱的回忆里跳脱出来。
他许久都不曾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十岁时,全家获罪,唯他一人侥幸逃脱得以活命。自那以后,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他要像祖父希望的那样,驰骋疆场、执掌兵权,重铸耶律家的辉煌。
现在战事在即,岂能让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乱了思绪。
不行,一定不行!
他闭眼思索,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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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庵在深山老林里,位置十分偏僻。
乘着马车翻了一座山,跨过一道桥,依旧不见庵堂踪迹。
前方只剩崎岖山路,不得已只能下车步行前往。
夏滢滢走得有些脚酸。
早知道是这样的路况,早上出门时,就应该多带几个家丁,再备上一顶小轿的。
可是,谁让她接到书信太晚,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呢。
昨晚月上中天时,家丁方才快马加鞭从大营赶回来。
当他掏出耶律旸亲笔书信递给夏滢滢时,她竟然抑制不住,心口突突狂跳了几下。
她暗暗嘲笑自己,说好的以后要走宅斗攻心路线的,跟耶律旸也不过一夜夫妻,怎地还生出这么多的情感纠缠呢?
她拆开信封,信上只寥寥两句话而已:速去清水庵,探望静墨师太。
静墨师太,何许人也?
她皱眉询问传话小厮。
小厮挠挠头,含糊不清嘟囔一句“去了便知道了”。
她不由怒火中烧,让她去探望别人,却又不告知对方是谁。
这不是摆明耍着她玩呢嘛?
她把家信重重拍在桌上,不做理睬。
一旁小厮很是紧张,又劝道:“六爷特意叮嘱过,这事儿万分重要,一定要让府上的正牌夫人去做。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