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沉默。
裴煜的话虽然有挑拨的嫌疑,却也不是信口胡说,前车之鉴无数。
“二妹妹,裴氏女不得为妾,如果有人怂恿你,让你脱离裴氏,以乡野女子的身份入睿王府,你会答应吗?”
杜小草苦笑。
裴煜也笑:“我的二妹妹果然冰雪聪明,我痴傻数年,醒来发现添了个妹妹,心里是很喜欢的,你既然喊我一声兄长,我便不能负你,你也不用担心离开秦佑安,就嫁不到好人家去,我裴煜的妹妹,从来都不愁嫁。”
杜小草哦了一声:“兄长觉得我嫁去谁家好?”
“你尚未及笄,可以慢慢挑,陇西唐圭,天水赵箎,江洲魏洛,阳羡周文札,看起来人模狗样,全都不是善类,全都嫁不得!除了唐小六肯娶你做正妻,后面三家都要纳妾,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杜小草讶异:“纳妾?!”
她好歹也是录入谱牒的“裴氏贵女”,谁给他们的脸皮敢来下花帖纳妾?
裴煜一脚踹翻脚下的青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群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罢了,勿要入心,天色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明早还有要紧事。”
杜小草怅然进了阁楼,青芽、玉芽殷勤侍奉,还燃了安神香为她助眠。
她躺在绣塌上,反复思量裴煜的话,辗转反复睡不着。
今晚在兰舟上,她几次想开口,问一问崔小怜失语的事,究竟是她时运不济,还是睿王府使了手段。
大概率是后者。
睿王府不想跟博陵崔氏联姻,又不便公然忤逆懿旨,想出这么个办法。
睿王虽然只是王爷,实力强横,不憷博陵崔氏,他不同意的婚事,仙后也不能强压。
小小裴煜哪来的胆量,敢公然叫嚷“裴氏女不得为妾室”,还要写入族谱?
他不怕触怒仙后,不怕触怒睿王府的吗?
这条规矩一出,摆在杜小草面前的路,只有三条:
要么族谱除名,去做秦佑安的侍妾;要么改弦易辙,另嫁其它世家公子;要么运气逆天,嫁给秦佑安做正妃。
裴煜出了这么一道难题,是为了拆散她和秦佑安也好,是为了谄媚博陵崔氏也好,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迥异于裴夫人的阴暗狠毒。
他摆出的道理,也不容回避。
杜小草愁绪百结,更鼓敲了四声的时候,才沉沉睡着。
醒来时霞光漫天,满院仆婢悄无声息。
青芽和玉芽站在门帘后,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洗漱梳妆。
“二小姐,刚才大公子派人传信,让你去一趟云霞院,有要紧事商量。”
青芽说得小心翼翼,杜小草直觉不妙,问她:
“只请了我一个人吗?有没有请大小姐和两位世子?”
“奴婢不知,来传信的人特别叮嘱,让两位嬷嬷也过去。”
杜小草愈发不安,食不甘味地用完早膳,换上一件鹅黄翠烟罗绣云纹的襦裙,挽着飞仙髻,婀娜前往云霞院。
她起得略晚了些,赶到的时候,廊下已经挤满了人。
浣碧和她的父母,赵耷和樊娘子,赵奉贤和他的两个儿子,全部都在。
进入厅堂,裴夫人梳了高高的乌蛮髻,斜插着三支金步摇,额头还坠着一粒圆润红宝,冷厉威严,端坐在太师椅上,板着脸品茶。
看到杜小草进来,她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小草来了,快坐在我身边,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杜小草趁势坐过去,抬头打量裴煜,一身白色云缎华裳,腰间束着羊脂白玉,俊美的面庞被霞光笼罩着,从头到脚都洋溢着骄矜自负。
吕文昭向来看不惯别人比他酷炫不羁,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刚要开口奚落人,裴煜忽然转身,疾步走到厅中,拱手转圈行礼:
“士民裴煜,见过秦世子、吕世子,见过堪舆使,见过母亲大人。”
吕文昭的话噎在了嗓子眼,没想到裴煜这么拉得下面皮,给他和秦佑安行礼就罢了,还当众给杜小草行礼。
能屈能伸,真小人。
“今日请诸位过来,是做个见证,鄙府有桩要紧事,要当众宣布。”
杜小草的心提到嗓子眼。
虽然昨晚裴煜已经跟她说过,毕竟是私底下,像现在这样当众说出,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不知道秦佑安听到“裴氏女不为妾”这句话以后,会是什么表情,又如何应对。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