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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茅屋。
老瞎子的心情渐渐平定,天音少巫的心情却有些波澜起伏,许多言语欲言又止。
老妪微微叹气,让少年且去忙别的事,她有些要紧话要跟他师父说。
少年心中不安,不肯离开,对老妪也没了先前的敬畏,冷言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藏着掖着干嘛呀,我都听不得了?”
“孩子,我老婆子是为你好。”
说罢不有拒绝,手臂轻轻一挥,就把天音少巫送下了山巅。
少年无奈,只得在别处晃荡着,心情却美妙不起来,若吾仙君、险滩之行那些事,跟他没多大关系,老瞎子是什么人都好,对他却是不错的。
他所在的这座山峦,灵气浓郁冠绝天巫城,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好,除了他和老瞎子两人,只剩下珍禽异兽。
他觉得太寂寥郁闷,引人过来玩闹,府邸诸人却畏惧如虎,全都不敢来,生怕他是一时起意,事后就要清算翻脸。
天音少巫虽然被老瞎子收做徒弟,根基却是浅薄了些,虽然心中不想承认,他也明白自己是没有朋友的,天巫城之大,他孑然一身。
能有今天的恣意逍遥,全系于师尊一人。
人前飞扬跋扈,人后却爱呆坐在山巅崖壁上的青石上,双手托腮,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般做派,让府邸中人愈发不肯亲近他,觉得自家老祖收的这个弟子,脾性忒古怪了些,喜怒无常,喜怒随心。
……
山巅之上,老瞎子正与老妪坐谈,彼此各说了些近况,最近一年多,巫疆格外多事,还冒出来一个秘境之主,扰得各家巫部不得安生,子弟折损者众多,天卜少巫祖孙俩,也是因此折戟。
后来许多热闹,也都是因此而起。
老妪愤懑道:“这该死的秘境之主,分明是养蛊收徒,折了那么多子弟,就为他选中三人,城上城的赢生,天芒和天魃两家的小家伙,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好!”
“他要收徒由着他去,只要不抢我的徒弟便好。”
“你的徒弟捂得严严实实,压根没让他进秘境,当然不会被抢,我族中七八个小辈,一个都没出来!”
老瞎子微微诧异:“你族中小辈口碑颇佳,为何——”
“天巫少巫的口碑很差嘛?进了秘境,说那些有什么用,万幸没有招惹到箐公子,否则现在麻烦更大。”
老瞎子耐心听罢,又问了老妪几件隐秘事,互相像是弈棋复盘,互相帮着查找纰漏,不为害人,只为自保。
当年他们坐下的事,站在他们的立场,也是情非得已。
现在要面对的,却是涅槃转世后的仙君。
没谁肯坐以待毙,老妪如是,老瞎子亦如是。
静默了片刻,老妪问出心底的话:“你收那孩子为徒,是看重他,还是——”
老瞎子沉下脸:“当然是看重他,跟他的血脉天赋没有关系,我也不会让他卷进这件事情里。”
老妪目光古怪。
真不希望徒弟卷入是非,却让徒弟在天巫城横行无忌,这不摆明吸引仙君的注意力?
老瞎子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打定了主意,要赶在仙君登门问罪之前,把毕生道行传授给弟子,这弟子的血脉神通,可不止洞察旁人前世今生,还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接受他灌顶授艺。
面对老妪这个毕生挚友,他也没有暴露这个秘密,干巴巴地宽慰老妪:
“也许,仙君大人大量,根本就没把昔年那点事放在心上,当年那种境况,事出有因,仙君一向大度,想必能理解。”
他说着言不由衷地话,却获得老妪的肯定:
“大胤那边传来的消息,仙君对十大轮回家主,只清算了其中一两家,其它都没有提及,那些人做的事,比我们过分十倍百倍不止,他们尚且安然无事,何况我们……”
老瞎子拿出两坛不大的酒瓮,拍开泥封,递给老妪一瓮,两人对饮,心情渐渐放松。
老妪提及当年:“还记不记得我怎么诓你喝酒?”
“还有脸说,被你害惨了!”
“酒而已。”
“当年我确实滴酒不沾。”
“我知道啊,但那样的脾性,在巫疆这种地方,是很难吃得开的,我要你接受的不止是酒,酒只是由头。”
“我明白,没有怪你,这么多年了,身边的亲族至交凋零殆尽,朋友也只剩下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