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少巫被送到山腰,逛荡了一圈,腿脚不听使唤一般,又踅摸到山巅附近,躲在一簇松柏下,竖着耳朵偷听师父和老妪说悄悄话。
虽然对师父昔年的做法有腹诽,他依旧十分关心师父,看着旁人眼中无比豪横的师尊躺平等死,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以他的聪慧过人,已经猜到师尊挂在房间里时常看着发呆的画中女子,便是他在酒楼中遇到的女子,这女子出现在天巫城好一阵子了,居然就是传说中道行惊天的“若吾仙君”!
啧!
惹不起,真惹不起,万幸他识相,没在酒楼里强行掳人,否则现在躺得比师尊还平。
以后见到了,定然要恭敬客气,万般殷勤,哄得她心花怒放,绕过师尊当年做过的错事。
十二天巫严格来说,都算是若吾仙君的记名弟子,但他这个记名弟子的弟子,岂不成了仙君的徒孙?
若是仙君认可了他,他全天下都能横着走啊!
天音少巫想入非非,耳边忽然响起老瞎子的嗤笑:“臭小子,偷听了半天,瞎琢磨什么呐?听我老瞎子一句劝,别掺和这件事,保住你自己的命最要紧。”
少年不满:“保命保命,你就那么怕死?!还不如跟我一起讨饭的小叫花子看得开,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活着是为了活得舒坦,不是为了苟活着,天天提心吊胆良心不安,活着也没甚么滋味!”
老瞎子苦笑。
老妪皱眉:“小家伙,你现在年纪小,不懂得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少年哈哈大笑,左手握拳指着自己的鼻子:“老人家,我从前讨饭的时候,有一顿没一顿,活过一天是一天,每天躺下去,都不一定还能睁眼看见明天的太阳,你说我不懂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你虽然年纪比我长,可你经过的生死恐怖,不及我十分之一!”
老妪语塞。
老瞎子面色愈发酸苦,虚活了那么久,居然没有一个少年看得通透。
天音少巫瞥了师尊一眼,从芥袋中拿出一个酒葫芦递过去。
拳头大的小酒葫芦,乍一看平平无奇,内中却蕴藏偌大空间,是老瞎子送给他的收徒礼,他在里面装满了美酒。
老瞎子感念徒弟的孝心,却不肯接:“你自己留着喝吧。”
“我年纪这么小,喝酒耽误修行,早就戒了。”
老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老瞎子:“你倒是好眼光。”
收了个看似混不吝的徒弟,实则很孝顺。
老瞎子得意片刻,又暗沉下去,“希望没有害了他。”
“仙君不是滥杀的人,咱们当年做下的错事,跟咱们身边的人无关。”
“从前的仙君确实娇憨纯挚,后来就不一样了,涅槃转世之后,心性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你我都没数。”
老妪沉默。
天音少巫听得郁闷,咧着嗓门嚷嚷:“你们两个加起来几千岁了,怎么这么磨叽?既然当年做错事,现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背后提心吊胆,不如负荆请罪,主动上门认错,还能落个坦荡,坦荡的小人,强过一条道走到黑死不认错的小人。”
老瞎子和老妪对视一眼,心动却不肯行动。
他们身后的牵绊太多,做不到少年人这般洒脱,期盼着见风使舵,风浪中觅得一线生机。
求活,却不肯向死求活。
天音少巫跟他们话不投机,打定主意自己去会一会酒楼上见过的姑娘,替师尊把话说明白了。
少年昂然离去。
老妪在山巅石洞中住下。
这洞穴平日里看不见入口,被一片崖壁遮掩着,进入之后,别有洞天,装饰得雅致华丽,内中还有女子使用的妆奁器具。
老妪每次来此,都入住这儿。
另一边,天音少巫紧锣密鼓地开展救师大计,先派人把吕文昭从水牢中提溜出来,好吃好喝安抚一番,又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衫,溜猴一般带他去街上。
在天音少巫看来,这姓吕的家伙就是个香饵,吸引若吾仙君出现,只要见了人,就有说话的余地。
天巫城中其它巫部的人,见他这般,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躲在背地里嘀嘀咕咕,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想从他的古怪行为中,推断出天巫城的最新动向。
事实上,天音少巫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城中最要紧的事,不止老瞎子和老妪,其它天巫也惴惴不安。
有心躺平的都算是良心未泯,大多还想着负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