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坠入某种黏稠的温暖。他听见身后河水的呜咽突然变得异常遥远,仿佛隔着无数重潮湿的绢帛。
柳叶飘落时,空窗棂里渗出薄雾,白墙上出现三团扩散的水渍。
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却无风,无动。这房子竟是雪块堆砌,内部到处都白茫茫的。锅碗瓢盆还整齐搁在灶台,壁炉里堆着柴火,火焰正旺盛地腾起……然而,它们都凝固住了。那火像是半途被打断的舞者,舌尖状的光焰高高举起,却一动不动,晶莹剔透如琉璃雕塑。
桌上茶具尚温,却覆盖着一层霜白。墙角挂着一件棉衣,衣角垂落,雪意凝结成冰须。唯独一件乌红长衣隔绝于霜雪之外,十分醒目。椅子旁的地板上,有细小的冰花从缝隙中蔓延,像是自然的咒文。整个雪屋色调已然褪去,只剩下寒色与死寂的沉静。
包括那坐在桌前的女子。
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穿绸缎织就的古式襦裙,云肩上覆着银线织出的雪蝶花纹,腰间一根浅白丝绦垂落在侧,像是一场祭礼未完的装束。她静静地靠坐在椅背上,手中还捧着一卷摊开的信笺,指尖晶莹透亮,仿佛用最细致的琉璃铸成。
她雪白的长发绕成一个松散的髻,几缕垂落鬓边,被冰晶悄悄攫住。睫毛也结着霜,唇色虽冷却仍带着生机的余影,就像刚说过一段话,便被无声定格。她就坐在那儿,闭着眼,没有丝毫痛苦的模样,但那阵谜一样的静谧却传达出难以言喻的哀伤。
被时光遗忘,被雪封锁,她静静聆听着风暴之外的世界。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一刻停留了多久——是一夜,还是一个世纪。
“她是……”
施无弃没有回答。三“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自是显得逼仄。莫惟明总感觉这儿应当比屋外看上去更宽敞才是。施无弃只需转身,便能拿到门口挂着的红衣。他拿着衣服靠近女子的时候,莫惟明感觉到,一阵微妙的热浪掠过自己。
这布料似是轻盈如烟。其色似朱砂中混以银辉,随光线流动泛出细小的光芒。施无弃将这样的衣服披到女子的身上,便有奇异的景象发生。虽然速度有些缓慢,但莫惟明依然观察到,冰雪的颜色逐渐褪去,室内开始回温。
“这火鼠裘,是钟离寒觞行走江湖时穿的那件。”施无弃轻声介绍,“而这位姑娘……正是他的妹妹,那雪白的狐妖,问萤。”
“她还活着?!”
“确乎是死了。她中了人性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