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屋里的大床,对有些迷惘的郑凡说,“这张床上,你知道重复过多少甜言蜜语吗?”
郑凡摇了摇头,“不知道。”
黄杉对着六尺宽的大床踢了一脚,“做成录音带够你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听上好几个月,现在没了,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留下。如今我们要是还扯什么爱情,那就太幼稚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看好你跟小韦?”
“为什么?”
“因为你们没有爱情,却有信用,网上打的赌都能兑现,太伟大了!两个讲信用的人比两个讲爱情的人要可靠得多,你看人家小韦一不要房子,二不要车子,如今有几个女孩子能做到?”
郑凡觉得黄杉言之有理,但把他们归类为与爱情毫不相干的两个赌徒在兑现赌注,郑凡面子上过不去,于是他反驳说,“没有爱情,信用是不需要兑现的,兑现的信用也是没有意义的,又不是做生意。”
黄杉毫不客气地挖苦道,“看来你读研究生的最大收获就是,学会了把信用和爱情混为一谈,调鸡尾酒呢。”
郑凡就地反击,“你急着出门就是为了调鸡尾酒?”
黄杉不想跟郑凡讨论这些话题,他要出门去相亲,约好了晚八点在莱茵河畔钢琴酒吧见面。报社一个拉广告的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野模特。
他们一起出门,摸索着走进黑暗的楼道里,分手前黄杉对郑凡说,“多长一个心眼,跟小韦先把夫妻之间的事办了,然后再去考虑婚礼、买房的事,听我的没错。”
郑凡有时会觉得韦丽是自己诱骗来的一个女孩,是他在网上设套用激将法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的女孩忽悠到了这间老鼠都不愿赏光的出租屋里的,这种夸张放大的联想使他对自己充满了敌意和鄙视,所以面对即将开始的全新而陌生的日子不仅束手无策,而且很心虚。出租屋里腿脚乱晃的床上死过一个无辜的孩子,霉迹斑斑的墙上终日晃动着一家三口绝望的表情,这让郑凡倍感压抑,压抑的还有自己眼下一穷二白、居无定所的现状,就这么个破屋里,突然要多一个以妻子名义住进来的人,郑凡的烦躁不安在出租屋里与日俱增。冷静下来后,郑凡终于明白了,他得首先把脚踩到地上,而不是让想象飞到天上,于是他开始考虑买一点石灰水将出租屋里旧生活的阴影刷白,还得买一个蜂窝煤炉加上必不可少的锅碗瓢盆之类,床单枕头要换新的,即使再寒酸,屋里也要收拾干净。韦丽进门前,最大的一笔投入是电视机。新的要一两千,口袋里钱不够了,郑凡准备去二手市场买一台旧的。
基本的生活必需品还没置办齐全,第一个月的工资已花光了,跳蚤市场的一台二十五寸的旧彩电就花去了五百二十块。墙壁粉刷买不到石灰水,建材商店的人告诉郑凡,石灰水乡下早都不用了,城里用的都是乳胶漆或贴墙纸,一桶好一点乳胶漆要一百多,刷石灰水只要十多块钱,太贵了,郑凡有些犹豫了,他想人不是活在墙壁上的,留些钱买生活必需品,于是,他从办公室带回了两大摞过期的报纸,花两块钱买了一大瓶浆糊,将墙壁四周糊满了报纸,报纸上的大好形势密不透风地包围了这个寒酸的空间。
已是拿证的第六天,小雯被父母接回老家去了。一清早,韦丽给郑凡发来了一条短信,“小雯不想死了,可这会儿我想死。”郑凡很吃惊,打电话过去问为什么,韦丽在电话里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我想你想死了!”郑凡说屋里还没完全收拾好,还缺两条毛巾和一双拖鞋,你要能忍受我这阿富汗难民收容所,今晚下班就过来。
韦丽说只要不缺你就行了,一下班就过去,“要不要我带一盒电蚊香过去?”
乡下表舅是午饭后摸到市艺术研究所的,他一见到郑凡就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把地说,“大外甥呀,四大门亲中就数你官最大,最有本事了!你可得给我作主呀!”
郑凡给表舅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慢慢说,表舅稳定了情绪后掏出了自已带来的烧饼,他只咬了一口,就没再吃了,他的手和残缺的烧饼僵硬地悬在半空,表舅说乡下表弟在县城卖梨跟城管干起了仗,因为一位省里的大领导要来县里视察,县城所有主干道两边都不许摆摊,沿街卖梨的表弟刚摆好摊还没开卖,城管上来就对着筐子狠狠地踢了两脚,声音也很凶,表弟说,你不让卖就不让卖,干吗要踢我梨筐,表弟的抗议激怒了城管,那位戴着大盖帽眉毛粗黑的城管捋起袖子,“踢算便宜你的了,我他妈还想打你!”说着下面一脚踹翻梨筐,上面一拳砸在表弟的鼻子上,表弟当场血流满面,梨子滚落一地。当年曾想到少林寺当和尚的表弟和尚没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