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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第八章 摇晃的天空

市效能督查组拎着摄像机的人迎面相撞,他知道这下完了。

一进办公室的门,老肖就说,“你真不走运,又该轮到你倒霉了!”

郑凡望着老肖和一屋子同事,人僵在中午僵硬的光线里,目瞪口呆。

半路上车坏了,郑凡想给所长打电话说一下,可手机没信号;天亮后郑凡跑到一处有信号的高坡上给所长打电话请假,可电话没人接,事后才知道所长的手机坏了;等到所长手机修好了的时候,郑凡手机没电了;等到郑凡用曹校长手机准备给所长打电话时,修好的车子已经进城了,他就没打了,因为上午上不成班已成事实。郑凡一直没跟所长联系上,所以这次出事像是命中注定了似地在劫难逃。他走进所长办公室的时候,脸上满是愧疚和悔恨,“郭老师,我对不起你!”

郭之远捧着那把水迹斑驳的紫砂壶,咕噜喝了一大口水,像是喝下一大口农药,“对不起我没事,对不起组织就闯下大祸了,懂吗?”

郑凡站在郭之远所长的面前,心里怦怦乱跳着,“郭老师,会不会把我分流到杂技团去?”

三天后,市效能办下文通报批评了市艺研所和艺研所的助理研究员郑凡,根据市效能办的处分决定,郑凡写了一份深刻的检查,而且必须在艺研所效能建设学习会上进行了公开宣读,在一个窗外阳光灿烂、郑凡心情黑暗的上午,他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给所里带来了名誉伤害,他说怎么处分自己都行,只希望郭老师和所里的同事不受牵连,并希望郭老师和同事们能够原谅他的过失,他保证不再犯同类错误,最后还用了一个早就过时了的祈使句,“请同事们看我今后的表现吧!”。

会后所长将他叫到办公室,并递给他一支劣质香烟,“市效能办第二个处理决定是没法执行了,扣除第一季度奖金,我们所从来就没奖金。”

土头灰脸的郑凡被劣质烟呛得半死,他胀红着脸说,“所长,真对不起,我给所里抹黑了!”

郭之远说,“这话不用再说了。也怪我那天早上手机坏了。”

做过检查的郑凡变得胆小了,平时七点半到办公室,处分后七点就到了,等到他烧好开水,打扫好卫生,楼道里还是没有上班的脚步声,于是他就开始喝自己烧好的开水,然后看窗外院子里青砖铺就的小道上各色人等的各种走路姿势,他发现有些人走路想一棵树,有的人走路像一只虾,隔着玻璃看人,人像玻璃一样生硬。郑凡每天上午几乎是寸步不离办公室,《黄梅戏民间艺术的都市化流变》需要补充资料,上午本该去两站路远的市图书馆跑一趟查阅复印一批回来,可郑凡怕一出门督查组又上门了,他像憋尿一样忍住了出门的冲动,这是一种很难受的隐忍。其实他也知道出门查资料跟所长打个招呼就行了,但他就是不愿出门,不愿所长面对着镜头为他作无错辩护。冬天在郑凡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渐渐远去,等到春暖花开、郊外麦田里麦子抽穗的时节,督查组再也没来过了,所里的其他同事都出去兼职干私活了,郑凡却不敢,坚持每天到城市万家灯火的时候才踩着红楼腐朽的木质楼梯下班回家,他把兼职的活都留在晚上和双休日来做,同事们都说郑凡的表现比许多党员都要好。好几个月了,郑凡每天起早贪黑地耗在办公室里,韦丽也有点奇怪,她问郑凡,“你是不是要求进步,想入党?”

一个窗外细雨霏霏的清晨,只有所长和郑凡提前到办公室了,空荡荡的楼道里,所长和郑凡在上厕所的时候不期而遇,喝了许多水的所长和郑凡在厕所里边撒尿边说着知心话,所长说,“我想发展你入党,所里都快三年了都没发展新党员。”

郑凡放水冲净小便池,“谢谢郭老师关心,我受过处分,离党员的标准相距太远了,我不配。郭老师,这段日子,我常常觉得自己活得很龌龊,很下贱,有时候半夜里惊醒,发现缩在被窝里的我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所长拍了拍郑凡有些僵硬的肩,“也难怪,现在的文化传播公司,基本上都不传播文化。”

韦丽一直不知道郑凡被市直机关通报批评和在单位做过公开检查,一个月后一天黄昏,下班后的韦丽走到一个卖吊炉烤鸭的铺子前,闻到烤鸭的香味,她记起有一段日子没吃荤了,于是停下脚步买了半只烤鸭,城中村路边烤鸭店不可能过度重视卫生,店老板在苍蝇乱飞的屋里顺手抓起几张废纸包起烤鸭递了过来,刚出炉的烤鸭太烫,韦丽用手掌辗转烤鸭的过程中看到有一张废纸是市效能办的公文,题头是鲜红的宋体字“通报批评”,下面一串批评名单中郑凡排在比较突出的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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