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傻,你一进来,把我们哥几个全都扔到了外边。”郑凡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时候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好像他被扔在监狱外面比关在监狱里面还要难受似的。
舒怀手里攥着郑凡塞给他的一个苹果,眼珠不动,声音木木地说着,“我不吃苹果,苹果会爆炸的,像我爸造的炸药。”整个人都不对劲,就像日本电影《追捕》里面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恒禄进二。
郑凡说,“你别担心,悦悦已经帮你找了律师,我也准备去见一下律师,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不会有事的!”
舒怀依然很木讷地望着郑凡,“说我杀人了,谁看见了?悦悦没杀人吗?律师肯定看见了。”
郑凡跟舒怀简直无法对话。好端端的一个立志当中学校长的热血青年,如今坠入牢笼万劫不复,所有的青春都正在死去,剩下的生活落满了罪恶的灰尘。
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天已黄昏,铁丝网外面的天空铺满了鲜艳的晚霞,美丽而血腥。一阵风掠过,一群鸽子丢下一串鸽哨声,消失在悠远的暮霭中,郑凡隐隐感觉到舒怀的灵魂已经尾随着鸽哨声随风而逝。
三年过去了,郑凡买房子的希望终于落空了,百安居的房子早卖完了,里面的二手房已经涨到七千二,三环以内的房子早就超过了每平米一万,高档公寓直逼两万,别墅超过三万,以温州投机商为代表的炒房客们短短三年内迅速成为千万、亿万富翁,以郑凡这类穷人为代表的楼市观望者却一次次坐失良机,沦为货真价实的穷人,他们的犹豫徘徊无异于自杀。网上有些不负责任的段子说:刘翔速度是跑不过房价的。时至今日,郑凡再也不敢提买房的事了,韦丽的变化在于不提买房,也不提不买房,房子成了她和郑凡两人生活中的一道伤口,一个不可告人的隐私,谁都不愿提及,谁都不敢提起。郑凡在书稿的写作中和兼职的奔波劳累中让自己对房子的妄想逐渐麻木起来,秋天的时候,郑凡一次坐在大杂院里剥豆子,他抬起头,忽然看到天空的流云,不断地演变成楼房和房间的格局,郑凡居然心惊肉跳,手脚痉挛,手中的豆子和碗一同掉到了地上,房东老苟捧着茶壶走过来说了一句,“走神,想你相好的女人了吧?”
年底的时候,一天晚饭后韦丽刚放下碗筷,她突然对郑凡说,一个小姐妹告诉她法院正在拍卖一批没收的房子,均价只有六千七,“有一套七十平方的房子我们完全可以买下,再凑一凑,首付应该差不多。”
已经有半年多没提过房子的事了,韦丽很陡地一提,郑凡一时回不过神来,“哪来的房子,这么便宜?”
韦丽说,“估计是没收的腐败分子的房子。小雯她们说住在没收来的房子里不吉利,我们又不是当官的,住进去怎么着也成不了腐败分子。”
郑凡没心思顾及腐败分子住过的房子是不是吉利,他无比惶恐的是周天保开刀的那两万块钱一分也没还过来,一旦成交掏钱,怎么向韦丽交差呢?两年前没买房子已经犯了错,而把买房子的钱借给了乡下庄邻,则是错上加错,他倒不是担心韦丽不通情理,而是担心韦丽把他坐失买房良机拿出来再讲一遍,那是一种近乎于凌迟的痛苦。郑凡消极怠工地说,“我还是想买新房子。法院拍卖的房子毕竟是二手房,也不知道好不好办按揭。”
韦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我们去看看吧!”
两天后,郑凡有些无奈地陪着韦丽去了法院拍卖现场,一路上,韦丽很是兴奋,她说,房子买下后,也许会在腐败分子家里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一包钱,三十万,不,最好是五十万,韦丽在胡思乱想中陶醉着,“要是有五十万受贿的钱,我们代表政府把它没收了,房子等于是白送我们的。”
郑凡说发现了腐败分子的钱是要上交的,韦丽说交什么呀,我又没偷,是他自己藏在地板下面自己忘了,我们当然不承认。一路上两人为如何处理腐败分子的五十万赃款居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直到他们站在了拍卖大厅门口时,他们才发现这子虚乌有的争执是多么无聊。
拍卖会要到十点才开始,郑凡拉着韦丽来到拍卖师休息室,休息室里布置得古色古香,仿古木质家具公然假冒着清末民初的格调。郑凡对那位胖得像汽油桶一样的拍卖师充满了尊敬,他挨在拍卖师身边的一张老式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拍卖师,拍卖师推开了郑凡的香烟,说不会抽,但态度上对这位不速之客少了一些反感,郑凡抓住这难得和睦的氛围问拍卖师,“我想请教您,如果这套七十平方的房子我买下了,能不能分期付款,或先过户,然后我再去办按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