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辈子似乎注定要永远这里那里地帮忙的。"帮忙"是简称,全称是"帮助工作",听起来不难听。"干啥去?""帮助工作去!...'调去了?...'借调!"好像咱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这些年计划生育突击月啦,"五讲四美三热爱"办公室啦,整党联络员啦,普法教育领导小组啦,咱都去帮过。这还是短的,长的就有职工教育办公室、校舍改造委员会、山区建设指挥部等。咱真是帮得烦烦的。可咱又有点虚荣心,咱心里烦,人家说上几句好话,抬举咱两句,比方说咱是什么文才、奇才、全才,离了咱玩不转的时候,咱他妈的又来了积极性,干劲倍增,屁颠儿屁颠儿地又去了。咱到《戏剧文学》帮忙的时候,已经有点小名气了,是好几个文艺方面的协会会员了,报纸上也称了咱好几回作家了。咱觉得编辑部比计划生育、校舍改造什么的强点儿,就很高兴地又去了。
《戏剧文学》编辑部的地板是木头的,涂着红漆打着蜡,估计用煤油拖把刚刚擦过,很红很亮也很滑,咱到那里去报到的时候,迈进去的第一脚就让它滑了个趔趄。咱那时候正在积极要求进步,认真学习三中全会以来的历史文献,还读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什么的,脑子里却还有点小迷信,这一趔趄就认定不是个好兆头,接连几天怏快的。
那时节,那间有人的办公室里,一张放着电话的桌子上,三个脑袋凑得很近,就像电影里经常看见的坏蛋密谋什么的镜头一样。三个脑袋中,两男一女,一男一女单腿跪在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另一个背朝门口趴在桌子上,他们正在欣赏几张同一个女演员的各种姿势的照片,争论着登这张还是登那张。
咱趔趄着进去,"哧一噔"一下,声音不小,还很长,那女的面朝门口跪着,抬头一看,"嘎"地就笑了。她笑得很响,很有爆发力,那两个男的让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咱在门口很尴尬地站着,不理解:"怎么了?怎么了?"
那女的还在"嘎嘎"着,没缓过气儿来,就用手指着咱:"他,他......"
其中一个男的就问咱:"你找谁?""找谁都行!"
"什么事?"
"我是来报到的,来帮助工作!"
他还不知道这事儿:"报到?帮助工作?"
另一个男的就知道:"噢,我知道这事儿,您是刘光宇、刘老师PB?"
"是啊!"
笑得"嘎嘎"的那女的这会儿不笑了,一听咱叫刘光宇,把笑出来的眼泪一擦,热情地:"你就是刘光宇、刘老师啊!"赶忙就给咱倒水让座儿,还给咱介绍:"这是小郑,这是小曹!"被介绍的那两位则介绍她是"李亚莉,***!"那两人介绍得很快,听起来像:"李呀李"。
李亚莉三十四五岁,长得很胖,脸很白,个头儿不高,胸部特别丰满,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待喝着水说起话来的时候,她就鼓吹一番咱先前写的某篇小说。她说她特别喜欢咱写的两个女人吵架的那一篇,她还能背出某个细节:"你瞎长了这么大!"这么大是我自己长的,你长不了我这么大!""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能把我吃了?""我吃不了你,我是回族!"
她说"我吃不了你,我是回族"这一句,简直是"千古绝骂"。是作者机智、空灵、聪慧和才华的表现,还是中西文化交叉点上的新感悟什么的。她说她要把那一篇改成山东梆子,肯定比《程咬金招亲》有现代意识。她说着说着就手舞足蹈起来了,她还把一条腿扳到与上身平行的位置。咱就很吃惊:呀!这么胖还能把脚扳到脑袋那儿,真是不容易啊!也很佩服:要了咱的命,咱把腿也扳不到那儿,人家懂戏剧业务啊!也很感动:人家还能背出咱小说中的细节,还要把咱的小说改成山东梆子。
编辑部里我先前认识两个老一点儿的编辑,其中一个就是多次动员咱来工作并积极向领导推荐,最终为我来这儿做了
实质性工作的。可他两个都不在,一个出去拉赞助去了,一个在家里写剧本。咱就天天与那两男一女做伴儿。我好长一段时间没分清那两个男的中哪个是小曹,哪个是小郑。只知道他们一个负责划版,登哪个女演员的照片,放在封面还是封二、封三;另一个专管跑厂和校对;李亚莉做通联工作和联系广告业务;咱就专管看剧本,待送审通过了,再做点编辑工作。
李亚莉的通联工作做得不错,好多著名的剧作家都跟她有联系,暂时不知名的剧作者就甭说了。编辑部每天收到的来往信件及剧本大都写着她的名字。她精力充沛,每信必复,每本必看,尽管很忙,可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