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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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则坐在木板下头坐看我的面包,就这么着,我度过了多么开心的时光。在那些日子里,我手上的活儿挺多,书读得很少,不过,只要在地上有零星碎片什么的,甚至我的布衬垫或者台布,都会带给我,实际上不逊于阅读《伊利亚特》时一样多的乐趣。

我造房子固然很细,不过要是更加细心一些,也许还要合算,比方说,一道门、一扇窗、一个地窨子、一间阁楼,从人的生理需要方面来看,要考虑到有什么样的基础,而且,我们在找到除了满足暂时需要以外更好的理由之前,也许永远不会修建什么上层建筑物①了。人给自己造房和鸟儿筑巢,都是同样合情合理。有谁知道,要是人们都用自己的双手给自己造住房,简单而又朴实地养活了他们一家人,那么,富有诗情画意的才能就会得到普遍发展,这好像鸟儿鸣叫时引吭高唱、响彻云霄一模一样。可是,天哪!我们倒是很像牛鹂和杜鹃,它们总是到别的鸟儿筑好的窝里去产卵,那叽叽喳喳的刺耳噪声,让路过的游客听了大为扫兴。难道说我们就这样把营造的乐趣永远让给了木匠师傅吗?在人类经验中,建筑算得了什么呢?在我做过的好多个行业里头,从来还没有碰到过,某某人在从事像给自己造房子这么简单而又自然的工作呢。我们全都归属于社会。

缝缝补补不是只有裁缝可做;传教士、商人和农夫,同样也可以做嘛。这种分工究竟要分到哪儿才算到头呢?到了最后又会有什么结果来着?毫无疑问,别人也可以代我来思考吧;但是,如果说他思考是为了不让我自己思考,那就不可取了。

不错,这个国家有所谓的建筑师,至少我听说过有一位建筑师,此人有一种想法,建筑装饰要具有一个真理的核心,一种必要性,因此才有一种美,仿佛这是神灵给予他的启示。也许从他的观点看来,全都美得很,其实,他比半瓶子醋的业余爱好者只不过稍微高明一点罢了。作为建筑学领域里一位多愁善感的改革者,他不是从基础上,而是从飞檐上入手。照他的设想,只不过是琢磨如何以真理为核心装进各种装饰里头,好比每块糖里头实际上都有一颗杏仁或者一颗葛缕子——反正我觉得,没有糖衣的杏仁倒是更加有利于健康——可他并没有想到居民,亦即是住在里头的人,如何把房子真正造得里里外外都很好,而让各种装饰顺其自然就得了。凡是有理性的人,向来认为装饰只是表面的东西,纯属皮毛罢了——好比乌龟有了斑纹外壳,壳类动物有了珠母的光泽,百老汇的居民有他们的三一教堂,都要什么立约规定吗?不过,一个人跟他的房子的建筑风格无关,如同乌龟跟它的硬壳无关一样;一个士兵也不见得那么无聊,把他骁勇无敌的确切色彩涂在军旗上。敌人准会一望可知,考验一到,他立时脸色煞白了。依我看,这个建筑师仿佛从飞檐上俯下身来,对住在里头的老粗们怯生生地嘀咕着半真半假的话儿,其实后者却比他知道得还多着哩。我现在见到的何谓建筑学上的美,我知道,乃是从内部逐渐向外部形成的,是迎合了居住者的各种需要和性格,因为只有居住者才是独一无二的建筑师——它来自不知不觉的真实与高贵,对于外表从来不予考虑;如果说此外还有什么类似这种的美注定产生的话,那么,此前必定有过一种同样不知不觉的生命

之美。这个国家最耐人寻味的住宅,画家都知道,通常是穷人那些毫无虚饰的简陋木屋和农舍;这些木屋和农舍之所以别具风姿,不是在外表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色,而是因为住在外表好似贝壳的房子里头的居民生活;同样有趣的,还有市民建在郊外的那些箱子形状的木屋,他们的生活有如想象一样简单而又随和,他们并没有竭力追求什么住房的风格效果。绝大多数的建筑装饰都是形同虚设。九月间的一场大风就会如同借来的羽毛①一样通通给剥光了,对住房实体却丝毫无损。地窨子里既没有橄榄又没有美酒的人,就算不懂建筑艺术也无所谓。如果说在文学作品里也同样竭力追求什么装饰风格,那结果会是怎么样?如果说我们的《圣经》设计师,就像我们教堂的建筑师那样,把大量时间花在飞檐上,那结果又会是怎么样呢?纯文学和艺术学以及它们的教授,都是这么着打造出来的。不消说,谁都很关心的是,这几根木条子究竟斜放在他上头还是底下,他那箱子形状房子应该涂上什么色彩。说真的,要是他把那些木条子斜放,给房子涂色,那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如果说精神一离开居民的躯体,那它也就无异于给自己打造棺材的材料——亦即造墓工程;而“木匠”不外乎是“做棺材的人”的另一种叫法罢了。有人说,你要是感到绝望时或者对生活非常冷漠时,不妨从你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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