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此从来还没有正面地了解过——他赶着两头牛到市场去,问我怎么会心血来潮,把生活中那么多的安逸全给放弃了。我回答说,我非常确信,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我说这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这么着,我回家,上床安歇了,撇下他在黑暗泥泞中朝着布莱顿走去——或者说,朝着光明城①!走去——说不定他在清晨某个时刻就会赶到那儿了。
对一个死者来说,任何觉醒或者复活的前景,不管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是无足轻重。也许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地点总是相同的,对我们的感官来说有着难以形容的欢欣。我们大多数人都拿一些无关的、倏忽的枝节当作大事去做。实际上,它们才是使我们分心的原因。离万物最近的是创造一切的力量。其次挨近我们的是最庄重的法则,在不断起作用。再次挨近我们的是把我们创造出来的那个工匠②,而不是我们雇用的工匠,虽然我们特别喜欢跟他唠
嗑来着。
“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使天下之人,斋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③
我们都是一种试验的对象,我对这种试验还颇感兴趣呢。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说我们干脆不要这个流言蜚语的社会——用自己的思想来鼓舞我们自己就不行吗?孔子说:“道不孤,必有邻。”诚哉斯言。
有了思考,我们就会心智健全,欢欣若狂。通过心灵有意识的努力,我们就可以超然独立于各种行动及其后果之外;世间万物,不管好坏,都像激流似的打从我们身边逝去。我们还不是浑然一体地融合于大自然之中。也许我是急流中的一块散流板;或者就是从高空俯瞰它的因陀罗①。看一场戏很可能感动我;另一方面,一件看似与我更加休戚相关的真事,却未必感动我。我只知道我自己是作为一个有实体的人而存在的;也可以说,就是反映我的思想和情感的舞台;我很清楚自己有一种双重性,因此,我可以远远地看待自己,就像看待别人一样。不管我的经验该有多么生动有力,我都意识到自我的一部分的存在及其批评,在某种程度上说,却又不是自我的一部分,而是一个旁观者,并不分享我的经验,而至多只是注意到我的经验;这就像他再也不是你,也不可能是我。等到人生的戏——也许是一出悲剧——一演完,观众也就散场了。就观众来说,它是一种虚构,仅仅是一件充满想象力的作品,有时候,这种双重性极其容易使别人很难跟我们做邻居,交朋友。
我发现,一天之中大部时间独处,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有人做伴儿,就算是最好的伴儿,没多久也会感到厌倦、无聊。我爱独处。比孤独更好的伴儿,我从来还没有发现过。我们到了国外与人交往,大抵比待在自己家里更加孤独。一个人在思考或
者工作的时候,总是独个儿的,让他乐意在哪儿就在哪儿。孤独不能用一个人跟他的同伴们隔开多少英里来衡量。剑桥学院②拥挤的小屋里,真正勤奋学习的学生,就像在沙漠里的游方者一样孤独。农夫可以整天待在田地里或者树林子里独个儿干活,要么锄草松土,要么砍伐树木,丝毫不感到孤独,因为他有干不完的活儿;但是等到他晚上回到家里,却不会独个儿待在屋子里,任凭自己胡思乱想,而是非得上“看得到老乡”的地方去乐一乐,而且,照他的想法,那是补偿他一整天的孤独;因此,他暗自纳闷,学生独个儿待在屋子里,夜以继日地一点儿都不觉得烦闷和“忧郁”;可他并没有懂得,尽管学生待在自己屋子里,可他却是在他的田地里干活儿呢,在他的树林子里砍树呢,有如农夫在他的田地里和树林子里一模一样;随后,学生也要寻求同样的娱乐消遣,寻求同样的社交活动,尽管这些活动形式也许会更浓缩些。
社交活动有时往往没有多大价值。我们相聚的时间十分短暂,还来不及从对方那儿获得任何新的有价值的东西。我们每日三餐会面时,彼此之间只不过重新尝尝我们固有的那种陈旧的发霉的奶酪味道。我们不得不同意这么一套规则,亦即所谓的礼仪和礼貌,使这种经常的会晤彼此都能包涵些,以免公开发生冲突。每天晚上,我们相聚在邮局、在交谊会、在篝火周围;我们住得太挤,相互干扰,彼此之间说话吞吞吐吐,我想,就这么着,我们相互之间失去了一些敬意。当然,所有重要而开心的聚会,倒也不见得非要天天举行不可。想想工厂里那些女工——她们断断乎不会独处,就是做梦,她们也不孤独呢①。如果说一平方英里以内只有一个居民,正如我住的地方一样,那也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