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赴约,走出医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所见所闻所知所想的一切都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自己的胃里究竟有没有食物,是饥是饱。直到我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住处,浑浑噩噩地躺倒在床上,又浑浑噩噩地陷入沉眠。
我想我那晚一定是做了个悠长的梦,梦里我站在晴朗的高天之上,目光却仿佛能穿透层云与钢筋水泥的无限阻隔,静静地注视着一个小女孩自父母**形成的受精卵而始,在母亲怀中分化为胚胎,又经历种种残虐的悲离,最终在一场弑亲之后,戛然而止,梦境重又变回一片空白。
不过奇怪的是,这梦境和我至今为止所经历过的每一个都不同——我明明只是听了个故事罢了,为什么它竟会如此清晰?竟比我自己记忆中的许多渐趋模糊的场景都要清晰得多。
明明我和亦小姐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究竟是怎么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幼年、甚至从未见过面的她幼时父母的容颜的呢?
实际上,我不但仿佛亲眼看到了她的半生,这一切还仿佛就在我眼前发生,一切都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对此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总觉得就好像心中悄悄住进了一个人儿,在把她
记忆中最鲜明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与我共享,甚至在脑海深处窥视着我的反应。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亦小姐或许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是个疯子。
但我不是啊。
第二天早上,我几乎是被饿醒的,直到那时我才后悔为什么逃掉了胡医生的晚餐邀约。毕竟我显然还要和他打很多次交道,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后悔,就仿佛呼应我心中的想法一般,手机忽然响起来。我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通之后,该说是就觉得会这样吗,还是心底其实正期待着如此的展开呢?传来的果然是胡医生那家伙令人如鲠在喉般难以忘记的声音。
“竟然拒绝了我的晚餐邀请——瞧,我是多么希望结识你这个新朋友啊!这真让我很伤心、很伤心呢。”
不出所料般装模作样的轻佻语调。
“少来了。”我不客气地回敬:“不必说了,这电话号码自然也是从报社的‘老相识’那里弄到的吧?这么大清早找我能有什么好事儿?”
“‘好’虽然不一定,却是此刻的你一定需要的——说来,你被自己所取材的患者所震撼了么?”
不必说我也知道他意欲何为,可既然提起,也终究不能当作没听见,只好长叹一声:“算是吧
……这座名为医院的囚笼里所埋没的过去,实在比我想象中要沉重太多、可怖太多。”
“嗯,听你这么说,我也明白了一件事。”电话那头的男人亦同时幽幽长叹,“你没听进我的告诫——未来,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什么?”我一愣。
“从初见时我就提醒过,你要打交道的是一群疯子。不只意味着他们身具暴力倾向,更明显的意义则是,不要轻信他们口中的一切——有时候,这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但更多时候,这些也仅有他们自己才相信。”
“……你什么意思?”明明经过一夜睡眠才宁静下来的头脑,一下子又被这男人搅浑了。
“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胡医生停顿了一瞬,接着以缓慢而清晰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无论她称自己是‘亦得’还是‘亦失’,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什么双胞胎——至少在这个真实而客观的世界里,不曾有过。”
“可——”
我喉中突然一窒,脑海中曾经被她描述得栩栩如生的画面好像突然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
“你想说什么?她口中所谓‘母亲’的日记?”
虽然正是如此,但我没接口——反正他马上也会告诉我更多。
“那位‘母亲’的确曾
因谋杀罪被捕入狱,但她最终和自己的女儿走向了同样的归宿——她也来到了这里,最终癫狂地死去。只是我实在未曾想过,多年之后会在这里见到她的女儿……虽然精神病史的确受到遗传因素的影响,但还是不禁令人喟叹宿命的悲剧。”
……我终于无言以对。
或许胡医生说得对,毕竟在疯子与医生之间,正常人都知道该选择相信哪一个。
“顺带一说,她口中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双胞胎姊妹,如果你恰好选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