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彦怎么会放过我声音中的不自然,继续穷追猛打地追问,就在我节节败退之际,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你要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是病床上的木头,木头似乎是刚醒,声音哑得厉害,才说了一句话,就咳了半天。
我走过去,给他倒了杯温水,插了根吸管。木头用吸管喝了近一整杯的水,陶彦把我放在一旁的录音笔收起来。
“莫先生,您的伤没事吧?”
“谢谢关心,我很好。”
我左右看着客套的两人,心想和媒体打交真的要万分小心。
“现在我……不是很方便告诉你这些事情,你后几天约个时间再过来一趟,你看行吗?”
木头客客气气,挑不出错的说辞让陶彦微微挑了下眉头,他点头说了声好,又说了几句“早日安好,多多保重”这种安慰话就离开了。确定陶彦离开之后,我松了口气,倒向了一旁的椅子上:“还好还有你和他打交道,我是真的不会和这种媒体人……”
木头平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没有说话。我自说自话说了半天,才发觉木头的不对劲。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渴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唐朝,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木头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我心里有些预感,不由得站起来。
木头侧头看我,心有所感:“你知道我要讲的事情?”
“不知道……我只是起来给你倒杯水。”
木头哑然失笑,目光又黯淡下来了。
“唐朝,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要去问凶手一件事吗?”
“嗯……是啊。”我没敢太积极地回应木头的话,生怕他看出来什么。
“我要问他,”木头声音轻
得几乎都听不见:“是不是我杀了自己的父亲。”
我手一抖,温水瓶里的手倒在了自己的手上,还把杯子给撞倒了。我手忙脚乱地把杯子扶起来,抽出纸巾把桌子上的水给搽干净。
我哑然失笑道:“怎么可能, 你那时候才几岁,怎么可能?”
“小孩子是不可能把人给勒死,但是如果是我补上最后一刀的呢?”木头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我经常做一个梦,梦见父亲死的那个时候,我就在现场。我躲在垃圾桶的后面,看着凶手勒住父亲的脖子,然后拿刀子割下了父亲的大拇指。”
“明明是那么血腥的场景,我一点都不害怕,”木头笑得惨烈:“我甚至还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父亲倒在地上,下着雨,我担心父亲感冒,想把父亲拖走,我发现父亲脖子上有根绳子……我就……”
“拖着绳子的两端,把他拖走了。”
那样一副画面,纵然是想,我都觉得毛骨悚然。可当事人是木头,我心里又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感。
“我往其他地方拖着走,拖了好久,拖得肩膀都觉得疼。在经过一个阶梯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滚了下去,等我爬回到原来的地方,父亲已经不见了。我回到店里,和奶奶说了这件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说的不清楚,奶奶还以为是我做梦呢。”木头长叹一声,“奶奶那个时候还记恨着父亲,对我说,我父亲已经死了。”
我沉默着倒了杯水,递给了木头,木头连喝水的心情都没有,脸上明显有眼泪划过的痕迹。
“别想那么多了,杀人是凶手,是他杀了你父亲,也是他处理了尸体。要不然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把一个成人的尸体丢到桥下?”
木头怔怔地看着我:“唐朝,你
觉得我是在怀疑这件事吗?”
“要不然你……”
“我在想,是不是我明知道拉那根绳子是可以勒死父亲的情况下,我还这样做。”木头捂住自己的脸:“是不是我心里也很希望自己父亲能死去,这样我才能逃出他的魔掌,才能和你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木头的声音透着一股绝望:“是不是,就和你之前说的那样,我本来就是一个生性本恶的人,才会想方设法地去做坏事。”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木头哭完之后,就睡着了。医生过来巡了一次房,说木头最近需要静养,不能受到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会影响伤口愈合,我连连点头。但是自己却束手无策,拿走木头外套里藏着的半包烟,跑到医院门外去抽烟了。
现在是凌晨两三点了,医院外面冷冷清清,几乎不见什么人。我在医院门口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一根一根地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