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要在学校早被我们批臭了,可一进营房便具有了真理性,即使疑问也在心里装着。一切新鲜的东西都具有吸引力。我完全被这新鲜的生活节律吸裹进去,拼命地抢做每一项工作,一点都不感到紧张和劳累。
2
我病了。病得不十分重也不能算轻,但听说下到正式连队前还要复查一次身体,查出病变的一律往回退。我便咬牙挺着,熬到第一个星期天才偷偷找吴勇商量,想让他上街时悄悄给我买点药。那时候真幼稚,以为发烧感冒这类病也在复退之列,其实主要复查体检时不合格混进来的。
吴勇也病了。真他妈不争气。“东方红兵团”两个头头都病了,人家会说我们团是没有战斗力的乌合之众的。
“吴勇,祝家庄还没打下来你睡什么大觉!”我推推蒙头躺在铁床装死的吴勇。
“听见你来了。又没任命你当总参谋长,高兴什么!”吴勇头还蒙在被窝里,一动没动。他睡在双层铁床的下铺,这种铁床是苏军用完留下的,又高又大,象憨厚的哥萨克士兵一样结实可靠。我用手指甲使劲掸敲了几下粗壮的铁管震他说:“团长的职务在履历表上给你记着哪,愁什么!”说着我就掀他的被子。
“别闹别闹,腰疼得厉害,腿也疼!”他哎哟着说。
我忍着头疼:“怎么腰腿忽然疼起来啦?”
“**病了,一凉一累就疼,这山沟气候明显不适应。头也晕,大概高血压又犯了!”
他血压有点高我知道,可从没听说他有腰腿疼病。我说:“我也头疼、嗓子疼,浑身难受,一定是冷丁不适应环境感冒了。走,我陪你散散步。越躺越重!”
铁床上铺探出个光头来,是初中入伍的小家伙,很单纯地说:“想睡懒觉呗,我怎么哪儿也不疼?头儿!”他还象学校时叫我头儿,而没按连长教导的那样称我的职务,我已是新兵班班长了。
我摸了一下他的光头:“当兵又不是出家当和尚,出洋相!”
“洗头省水,利索!”他很脆地弹了自己一个脑瓜嘣又把头缩进被里。
吴勇坐起来了:“听说下连前还体检,发现有老病的往回打发!”
“那你还死躺!”我低下头小声问:“是光退有老病的吗?”
“医生说的,他说每年都退几个。”
我反倒轻松了一点。我没有老病!但这是吴勇的话,谁知有多少准头,我还是不放心:“走,出去走走!”
他说:“腰腿疼还走,没事搀我去医院看看病。”
看来他疼得确实很厉害,攀着我的肩头直叫疼。出了屋我悄悄说:“上街买点药算了,去医药露馅被退回去咋办?”
吴勇闷闷不乐说:“咋办?服从命令呗,又不兴造反!”
“一说就是造反,那你这个智多星就真成吴用了,不会想想办法?”我不高兴说。
他也不高兴说:“为啥非要想办法?服从命令本身就是革命行动!”
我很奇怪,记得我被批准入伍那天晚上,他曾担心地问我:“批上你,能不能挤下我呀?”现在怎么又对被退回去无所谓呢?我说:“真要往回退你你就甘心?”
“我可不是写血书来的,不当兵也有的是出路!”这小子言外之意是我政审有问题,当不上兵干别的没出路了。
“难道谁当兵是为了找出路?”
“不一定这么说,但……”他没把一句话说完整就撂了,但潜台词是明显的。
我说:“那你当初为啥担心被挤下去。”
“说实话吧,我是担心挤不下去!”
我大吃一惊,吴勇竟是这等想法,这小子,好一个智多星。“那你又为什么积极报名呢?不报名也没什么呀?”
他说得更坦白了:“我以为血压高验不上,体检时再吃点升压药肯定更把握,没曾想吃了降压药,他姥姥的,血压反倒正常了!”
我又吃一惊。“那么你……现在的‘老病’也是装……?”
“不,不,我不怕被退回去是真的,腰腿疼也是真的。”
我十分不理解他:“你怎么会不愿当兵呢?”
他好像忘了疼:“你想当英雄,这我知道。我想当政治家……我认为,想当英雄和想当政治家都无可非议。不过他姥姥的,现在什么家都犯忌讳是了,那我就换个说法,我想当个革命家行吧?可是古今中外,你应该承认,军队只是培养英雄的地方,当然你怕退回去,我就不怕啦!可是你要知道,现在不是战争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