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从现在起,侦察班同志就该称他副班长了,别班同志要称他柳副班长,不得直呼其名,这是规定!”
现在想来多好笑,副班长实在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我激动得好几天走路都不自然了,觉得比在家时那个统领千人的大联委副主任荣耀百倍。可见不管怎样革命造反,心中还是根深蒂固潜藏着正统思想的。无怪乎梁山泊一百零八个起义将领最后被朝廷招安。
团长又把在新兵连说那几句话的意思重复一遍:“……新兵好好干柳直就是榜样这样子,总参谋长现在还是代理的这样子,谁知道你们里头能不能出个总参谋长这样子?即使出不了,十几年后肯定有人超过我这样子……”
我绝不怀疑自己能超过团长,而且觉得应该早早超过他。一个炮兵团不就一千人吗?我在学校当过一千多人的头了,别的不敢吹,两年后当个团政委肯定干得了,当然会比团长干得好,起码说话比他利索,一句一个这样子象什么话,再说绝对不会象他记三次大过。
被表扬受重用的喜悦把同爸爸划清界限的苦恼冲得一干二净。我当即给家里写信。所谓给家里写信不过是给妹妹弟弟,仍没提爸爸。邮信时我顺便帮炊事班买菜。我用扁担钩子挑着两大块红鲜鲜的猪肉在镇上走,姑娘媳妇大人小孩都瞅我,我全然不感羞怯。“革命”的荣誉感和表扬的作用使我心越来越粗糙坚**。
2
潮乎乎的海风吹弄着海边的稻田和田头静坐“天天读”的我们连。稻田秃得象刚刚褪了毛还剩一块还没褪完的牛皮。没褪完那块是我们昨天才插上去的稻秧。能不能在插秧的黄金季节把稻秧插完,这是检验“四好”当中“完成任务好”那一好的时候了。全连的劲儿象用气管子打起来的,足得很,谁也不肯让上级在这一好上挑出什么毛病来。可每天还有一小时的“天天读”属于起统帅作用的第一好——政治思想好。这一小时“天天读”是四好运动的发明者领导者**副统帅亲自指示“雷打不动”的。
全连静坐着听指导员读了十几分钟,沉重的黑云就随湿漉漉的海风卷过来了。顿时风雨交加,静坐着的人们一阵骚乱,许多人想往自己排的炮车底下钻。
“不许动!”干瘦干瘦的连长一声喊,“光下雨还没打雷哪,就想动,这叫雷打不动吗?谁也不许动!”
连长就站在雨里脱下自己的上衣。他个子矮,便跷脚擎着上衣为指导员遮雨。上衣只能把权威报纸的一篇社论《提高警惕准备打仗》遮住,指导员整个也淋在雨里。一高一矮两位连首长被淋得象一大一小两只落汤鸡,却一动不动。刚下连时我比喻过了,说连队象个家庭,指导员象这个家庭的母亲,连长象这个家庭的父亲。此刻风雨中岿然不动的他俩,指导员就是一好,连长就是三好,两人的关系就是一好带三好的关系。
尽管大家淋得筛糠般乱抖,没一个动地方的。那场面让我激动不已,无形中在脑中打下一个深深的烙印,服从命令是战士的天职,统帅的指示任何情况都不能打折扣的。
“天天读”过后不一会儿,雨也过去了。全连在一片喷嚏声中赤脚走下稻田。
老兵说,连队年年要参加不少次这样的劳动,从耙地、插秧、拔草到收割和脱粒,比军事训练累多了。调皮的就说:“当一回兵两个兵种,既是炮兵又是水稻兵。要知这样,叫我爹来当好了,他种水稻比我强百倍!”
说是说,干还是比赛着干。老兵毕竟年年插秧,技术和适应性怎么也比新兵强。我们侦察班六个新兵可苦毁了,按班分地块,我们六个学生新兵猫着腰一口气不歇地插,还是被别班甩在后面。六个脑袋象六个喷头哗哗滴着汗水,我觉得脊梁骨都折断了,直也不敢直。我们不甘落后,便集体喊一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咬牙猛追一阵,再集体喊一阵。好容易挨到了中午,肚里象钻了五十只青蛙咕咕叫得山响。我们班还有十几米远别班已到地头了,也不知他们真不累还是假不累,直着腰板说风凉话:“侦察班怎么回事,还在水里讨论一好和三好的关系吗?到地头讨论舒服!”
我直觉肚中青蛙快把肚皮叫破了,就是不肯说服软的话。我们直腰振作了一会,扯脖子唱了一首“红军不怕远征难”,又弯下腰继续插,骨节处象灌了醋挨了打又酸又疼,而光头里则象被充了气胀得眼珠子直往外鼓。
要不是我们逞强好胜,大家早上前帮忙了,见我们又唱红军不怕远征难,索性抽烟的抽烟,闲扯的闲扯,有的干脆用筷子敲起了饭碗。叮叮当当一片悦耳的敲碗声顺风传到正在野炊的炊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