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兴调还是不高兴调?”
“这不好说。说不高兴调吧好像对最高指示不满,其实不是。你想我个司务长都在咱们连干了八年,一棵草一棵树一块砖一块瓦一块煤都是一滴一滴汗水浇出来的,谁流的汗谁有感情。全连干十年八年的多了,说他们高兴调我不信。”
“我高兴调,多调个地方多开开眼界。”
“你新兵嘛。连队那些家底可不是好攒的!”
我对司务长的话很不以为然,心里说他们老兵就是好倚老卖老教导人,将来自己当了老兵可千万别这样。
火车进站了。
我们检了票上了车那花狗才风也似地往回跑。
3
月亮象个无聊小伙跟着火车停停站站跑了好久,一直跟到下车还睁着口圆的大眼盯我们。
司务长说找个旅馆先住下吧,我困坏了,正巴不得快点住下睡一觉,便半闭着眼跟他走。他停住脚时我以为到了地方,睁眼看却是镇子边上一片高粱地。高粱受了夜风的撩拨有些兴奋,肩搭肩轻轻地跳着交谊舞,偌大一片田野竟象文雅的露天舞场,风低低地为老实巴交又因忘乎所以而头重脚轻的高粱们唱着小夜曲儿。我的纳闷和困倦全被这高粱扫光了。儿时常常在高粱打苞时节逃学到野外的高粱地里打乌米,那乌米白白胖胖的一个个有胖大拇指儿大,打得多时饱吃一顿之后再在裤腰沿满满地掖上一圈,象是掖挂了一圈匕首或是铁镖,橹子枪之类的武器,大家再衣扣朝后反穿了衣服或衣里朝外翻穿了衣服,有的还用**乌米的黑粉在脸上抹抹,于是吃饱撑着之后的游击战、迷藏战、侦察战便开始了。如有女同学同去,那游戏便更微妙有趣,玩得昏天黑地也不觉累。迷了眼或被高粱叶子割破手指,不仅不懊丧,反觉摊了喜事似的乐意,这时必是女同学来给扒着眼皮吹或捏了乌米粉为你包手,那甜甜的口气微微的手温比灵丹妙药还好使,那幸运的迷眼、割手真是最美最美的享受了。最后必定是腰沿一圈精致的乌米统统落到女同学手里,而自己回到家里两手空空又过了饭时,得到的必是父母的臭骂或痛打也无疑。高粱地的舞场上有多少支勾动我心弦的小曲儿啊,支农那个村的妇女队长有次跟我到公社去开会。路过一大片刚刚开了苞的高粱地竟轻轻唱起了歌,那歌儿分明就是为我唱的,因为唱的是《见到你们格外亲》“……小河的水青悠悠,庄稼盖呀满了沟,解放军进山来,帮助咱们闹秋收……你们是我们的亲骨肉,你们是我们的贴心人……”唱得我浑身燥热脸肯定象晚秋熟透了的红高粱。嗓音好听模样俊俏的妇女队长忽然唱走调了,脸红得肯定不比我差说,“你咋啦,看脸上那汗!”“感冒了!”我说,然后急急地走。“乌米治感冒,我给你掰去!”她稀哩哗啦钻进高粱地,我没跟她去,仍在地边的路上急走。她掰了一大把乌米时高粱地尽头到了。她把乌米往我手里塞,我慌得不慎从股下溜出一丝带响的气来,响声不大,却使我好几天不敢看她,做了多么大丢人事似的。
司务长忽然站住,我还被高粱地的故事鼓舞着往前走呢,一头撞在他背上。“歇歇,解个手吧。”他把提兜扑地一放,就面对着月亮解起手来。我不好意思,不象火车上总觉月亮象无聊小伙了,却觉得是妇女队长站在那儿瞅,便钻进高粱地的密实处,背朝月亮谨慎地解。
等我出来时司务长特务似的在那儿换便衣。“干什么,司务长?”我系着裤带问。
“裤带先别系了,你也把军装换下来!”他从手提兜里又掏出一套便服,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这个司务长,神神道道的搞什么鬼?我说:“买菜籽,搞外调,又不是贴标语造谣言,换便衣干什么?”
见我也不接那便服而且一脸认真执拗之色,司务长不得不放下便服:“你是侦察班副班长是吧?侦察是啥意思你该知道!这次咱们来,买菜籽是有一搭无一搭的,侦察才是真任务,临来时我跟你说外调也就是到外面去秘密调查,翻译过来就是侦察的意思!”
“侦察什么?”
“你脑子木头!马上调防了,对调,你说侦察什么?”
“侦察什么……我……我不明白!”
“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这不是我们的事嘛!”
“怎么不是?我们不看个究竟,万一他们做了手脚,不把我们逗啦?”
“那就正大光明地看,何必穿便衣鬼鬼祟祟小偷一样!”
司务长也知道我的***脾气,真要认为不地道的事会造他反的。他把便服放回提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