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封的,年仅九岁,没有自己的府邸。心里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我想,不过是个孩子嘛!
可是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怔住了。太像了!我从来不知道两个差着岁数的人可以这么相像。南郡王萧昭业简直就是他的翻版。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气度,一样的桀骜。那一瞬间,我恍惚以为看见了小时候的他,稚嫩而不失稳重。这个孩子缓缓抬起手,招了招,命我近前去。那神态一点儿也不像个九岁的孩子,自如而沉敛。
“霍采睫?”他忽地笑道,“好名字。”
南郡王对我极好,不同于他对我的那种好——如果说,他对我的好,不是我一厢情愿的话。南郡王望着我时的笑,像是自眼底直达心底的。他说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王爷”,让我唤他“公子”。可是我心里明白,他这话,是只同我一个人说的。若说在以前,那样的面容是巴东郡王的拓印;那么这以后,我觉着那是独一无二的美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很高兴我可以慢慢忘记那个人了。
我以为我可以幸福的,做他一辈子的丫鬟,看着他温暖地对我笑,欣赏他流畅的笔下勾勾画画出一个个我不认识的字,为他沏一杯热茶,一如既往地放上几瓣新鲜的茉莉……可是,没有。
尽管并不情愿,他还是领命住进了东宫——他的生身父母住的地方。住进东宫的第二日晚上,太子妃娘娘,也就是他的生母,给我们这些奴婢送来了一些妆扮的饰物和柔顺的锦料。作为他的贴身侍女,我带上两个底下的丫头,前去谢恩。在太子妃的宫殿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生父——太子爷。
那时候我才发现,他便是再少年老成,在他的父亲面前也不过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原来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有这么多的故事。
“昭业的丫鬟?”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回太子爷,奴婢采睫,是南郡王底下的丫鬟。”
似乎存了心要敲打敲打自己嫡长子,下一刻,我成了他手中的一柄榔头——“多给昭业派几个人,采睫就在我跟前伺候了。”
那天晚上,太子的呼吸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反抗,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靠得那样近的时候,我隐约觉着,他是没有心的。
第二天清晨,第一次有人侍候我梳妆,和在荆州时竹翠姐姐帮着我化妆不一样。丫鬟们都毕恭毕敬地望着镜中的我,喜滋滋的笑容好像替我高兴似的。
隐隐觉得南郡王会来寻我,我想见到他,想在他跟前哭诉。可是我要怎么面对他呢?可是再见面又有什么用呢?昨夜就那样急匆匆地离开,再见面时已经物转星移。我,不再是我了。
心中忐忑着,就听丫鬟说太子爷同王少傅入园了,径直就走进书房闭门议事,不让人打扰。不必立即见到他,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没过一会儿,又听丫鬟回报,南郡王急匆匆地进园了,正由侍者领着往书房找太子爷去。
那一刻,我放纵了自己,提起裙子,一路小跑赶了出去。我只知道我想见他,想和他说说话。其他的,不重要。
他说他要跟太子要回我。我不想他为难,更何况,我已不是完璧。但是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那般真诚,我真的太怀念我们从前的日子了。
可是后来,我躲在屋外听得他说:
“采睫?嗯,她原是儿臣屋里的大丫鬟。今早不见了人,儿臣还曾往母妃住处询问。本以为父王召她为婢,故请母妃代为求讨。原来父王竟是要纳她为妾,这是她的福分。儿臣——岂有异议!”
巴东郡王赐我的名字被太子爷改了,自此,我叫霍采婕,是太子的宝林。
后来他娶了妻,搬出了东宫。他的妻很美,性格也好,不知为何,同我特别亲近,常常来看望我。我一直试着去喜欢她,然而,只有嫉妒。
一晃五年,这五年,太子对我虽无真心,倒也不曾亏待了我。一介奴婢混到这地位,或许是该烧香拜佛的了吧?可是这五年,我总是不住地想起公子。只能做一个替他收拾墨宝、却看不懂其中深意的丫鬟,一直是我的遗憾。我研读了许多诗文,想要看懂他写的字,读懂他写的诗……偶尔也会念起在荆州的日子。他和他的四叔长得愈来愈像了。
突然有一天,我收到王妃托人带给我的一方白帕——不是南郡王妃,是巴东郡王妃。这些年,我与荆州常通书信,阿姊知道我成了太子的宝林,我也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可是,这方百帕,却是一封绝笔信——巴东郡王的绝命书。
帕子飘然落地,我的心却悬在空中。带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