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十四年,十月初二。
一向习惯晚起的她卯时便被嬷嬷逮了起来,好在昨夜睡得不错,不然要在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挂上两个黑眼圈的话,她宁愿还是不要长大得好!
在佛堂跪颂了半天《女经》,那个据说德高望重的女尼替她通禀了神明祖先,沈氏小女曼书今日正式迈入成人世界,日后定相夫教子,敬孝舅姑,操持家务,严守妇道。礼毕起身,双膝酸麻,她颤颤悠悠的走出佛堂,长长的舒了口气。
秋日的阳光最是罕见,暖暖的照在身上,周身的血液似乎簌簌的开始滑动,最后都汇集在心口的位置,逐渐沸腾起来——从今日开始,或许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将会迎来一个新的身份……
心花半开之时便看见那人在她屋里翻着那些他向来鄙夷唾弃的画书,她上前去一把从他手中抽走,也不看他,一边仔细将之放回书架上一边道:“我爹爹今日在家,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他咧嘴一笑,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怎能撇下你去听他们说些有的没的?”
“嘿!”她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义正言辞的道,“我爹爹和你爹爹说的就是有的没的?那什么在你那里才是正事?还是你心虚根本不敢去陪他们说话?”
他身子微颤,也用食指支开她靠在他肩头的额头,微垂着眸子脸上有一丝不悦的表情:“我有什么可心虚的?若是你不愿见我,我便去书房陪老头子就是!”
他转身抬腿欲走,她双手从后边圈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后背,声音中夹带着一丝叹息:“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那样做?”耳里传来他猛然激烈的心跳,她心里一紧,将他的身子扳了过来,对上那双冷然的眸子。
“你何时愿意过问这些事了?”他将情绪掩饰的极好,若不是太了解他,她大概会被这张无比淡然的俊美脸庞蒙蔽过去。
她屏退屋门前的丫头,望着他希望得到一丝半截的答案,闪动的明眸中充满困惑与猜忌。他却只是无言,唇角紧紧抿着,剑眉微蹙。
原来早在几日之前,宴景年突然下令削去了裴永清大半的军权,转而将之原封不动的放进裴昱手里。乍看之下,这次军权的大幅调动最终还是落在裴家,没有什么大的争议,但困扰她的问题就出在这次圣旨下达的全权经手人——傅明章!宴景年听他的耳畔之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若此事真的又是傅明章在背后操持,以他的阴险缜密定不会做这些多此一举之事……
她伸手抚过他脸上硬朗的轮廓,眼中光波闪耀,声音微抖:“……为什么把它给了你?”
他眉间的蹙动骤然加深,拉下她的手,语气冰冷的道:“这就是你在这个大日子给我惊喜么?你不信我!”
她嘴角翕动,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我哪里不信你了?我只是……不喜欢心里有太多疑问!”
他深吸一气,独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你信我就好!你可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结果?”她在他怀里拧动,仰起头去却只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颚,“你一定要是我心中那个顶天立地的好将军!是那个我希冀一生愿意等待去嫁给他的人!好么?”
他的话在喉结的颤抖中滚落下去,至胸中散成一声叹息。
沉默良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温情与辛酸并存,让她的心紧紧皱在一起,久久难以抚平——“这世上,所有人的误解我都可以不在乎,唯独你不行!”
她讷讷的点了头,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她不知自己能否做到不去误解,但只要能留住这一丝一毫,她也不愿放弃。
“你就没什么事要告诉我的么?”他陡然话音一转,目光落在里间的雕花漆桌上。
她巡他的视线转过头去,一个做工细腻精美的紫木盒赫然在此。她倒抽了口气,几乎是飞奔过去将之按在手下,“邦”的一声在安静的屋内回响开来。
“来人!”
几个丫头闻声碎步进屋,低着头等她吩咐。
她转过身,脸色有些发白,威言呵道:“我不是让找个人把这个送出去么?怎么还在这儿搁着?是不是本小姐平日里脾气太好了些,让你们都长不了记性了?”
几个丫头被她一吼,吓的浑身一哆嗦,面面相觑,一个胆子大点儿的躬了身子回道:“奴婢早让迟儿去送了,不知……”
“小姐,迟儿知错了,那会儿肚子突然疼了起来……然后……就忘了!小姐……”
名叫迟儿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