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中，自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后，妖族最为势微。

妖主故去，妖族七零八落，如同一盘散沙，又加上魔族对妖族近乎碾压的赶尽杀绝，大妖躲的躲藏的藏，慢慢地，在生死存亡之际，人性逐渐被泯灭，骨血里的兽性爆发出来，彻底变成了“妖兽”。

一时之间，妖族不仅面对着外族的赶杀，实力稍弱的小妖，还要时刻提防着同族的妖类，以免一不小心，就被同族的大妖吸食了妖力，成为养料食物。

花城的一众小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那种被大妖支配的恐惧过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花城很早就有了，掌管这片土地的是一个大妖，成日里穿着一件白色的衫子，摇着扇子坐在河边一排的柳树荫下乘凉。

他和别的大妖很不一样，说是大妖，一点大妖的样子都没有，他们偷偷在暗处看着他的时候，他明明发现了，也不来抓他们，也不来吃他们，甚至不赶他们走，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们，还冲他们轻轻一笑。

那笑容好看极了，就像天上的明月。

渐渐地，花城周围就有小妖聚集了起来，小妖之间都在传：“河边柳树荫下的那个大妖哪里是个大妖呀，分明是天上的月亮变作了书生吧！”

有几个大胆的小妖在花城里头歇了脚，他也不赶他们走，反而还给他们送了酒肉，笑眯眯地说：“欢迎住到花城里来呀，我一个人，可寂寞死了。”

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小妖在花城歇了脚。他们中有妖力低下者，连一个人形都化不出来，城西的白萝卜精，成日顶着个萝卜的身子到处跑，有一回在杏花殿的酒窖里醉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红着脸浮在酒桶里，他发现了也不恼，等白萝卜精酒醒了之后，还送了他一坛杏花酿。

他们也见过他发火的样子，那是有一次，有个小妖精在花城外的林子里采果子的时候，被云梦泽附近的大妖掳了去，他去救人，一去就去了整整三个日夜，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还捡了只白狐狸崽子。

那只小白狐狸崽子凶悍异常，伤好了之后，成日跟在大妖的后头，骂骂咧咧说要给他治病，后来就在花城住了下来。

这么长久的岁月下来，小妖们几乎都要忘记了，原本的大妖该是什么样的了。

那一夜，花城城主杜子彧不知因何缘由发了狂，错手伤了小妖无数，甚至到最后，白虞姑娘也因救他而死。

夏妩和苏凤卿缩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这一切，到最后，当朱槿用树枝藤条穿透杜子彧的肩胛时，他才终于平静下来，眼神也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半晌后，却是笑了起来。

花城经由他手打理了这么多年，这几年，他的身子残破不堪，早已无法支撑了。方才失控之时，他无力控制自己的行为，意识却很是清明，起先时苦苦无力地挣扎着，到后来，在白虞为他挡去致命一击的那一刻，却不知为何，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

杜子彧努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地蹲下身去，将白虞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闭上眼，在她的额上印下了浅浅一吻。

这一会儿，广场上四散奔逃的小妖也都安静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广场中央的杜子彧，和茫然站在一边的朱槿，面面相觑，面脸都是和朱槿一样的茫然之色。

朱槿也显然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故，他同杜子彧和白虞都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原本，除了九婴，也根本不会在乎他人的性命，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花城这个地方，此刻必然不能被毁。

但他没料到，杜子彧的身子，竟然已经弱到了这个地步——他先前所下的，分明都不是杀招啊！而且，主子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托人送来了大妖的内丹了吗，杜子彧怎么说也是个活了这么长久的大妖，怎么说，这么些日子，都应该恢复好了，绝不应当如此不堪一击啊！

朱槿这想着，余光瞥见眼前的杜子彧动了动，立刻眼中显出了几分警觉，抬指间，藏在袖中的手上已经幻出了细小的藤条。

杜子彧却似是毫无察觉，只是抬头对上朱槿戒备的眼神，忽而笑道：“谢谢你。”

顿了顿，又道：“若是九婴姑娘回来，请她替我……照料好这花城。”

话音未落，忽而又听得一声长鸣。

小妖们都抬起头去看，广场上方霎时火光四起，宛如白昼，而夏妩也不由得浑身一颤——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时候刚到云梦泽，就遇到过一次——由上古而来的，未经驯化的凤凰！

那凤凰长鸣了一声，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广场中央的杜子彧和白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