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的过程中，柯妈妈给李国成他们仨不停地讲着柯笑天小时候的事情。讲笑天小时候很淘气，经常从工作的厂子旁边地里逮蜻蜓烧熟了给她吃；讲笑天疼人，天冷的时候，把小手在自己肚子里暖热了给她捂脸；讲笑天五岁那年，丈夫去了，她所在的工厂也垮了，她靠着做临工赚下的微薄收入和笑天相依为命，而懂事的笑天从不问她要这要那……听得李国成几个人心里都酸酸的，接不上话。

后来，当她说到笑天小时候一直身体不好，老一喘一喘的时候，杨嫂子问了一句，你没给检查检查吗？柯妈妈就说，查了，说没问题啊。许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柯妈妈没再絮叨下去，只是用左手不停地抠着右手的指甲。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妈妈左边的杨嫂子，悄悄伸出手来，紧紧把她那只抠指甲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报告由地方医院直接送达至调查组，并当场做了宣布——非正常死亡原因，是心脏病复发导致脑干突然供血不足。

柯妈妈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孩子意外死亡的原因竟然是心脏病？而且是复发？怎么可能？孩子什么时候有病的？在犯病的时候他该有多痛苦？为什么孩子有病还要顺从自己来当兵……捧着那薄薄的几张纸，柯妈妈看了又看。良久，她抬起头来，对杨嫂子说：“我这个当妈的，真既失败又糊涂。我总想着，孩子小的时候让他吃得饱穿得暖，大点的时候不出问题不犯错误，成人了有个好工作再找个好媳妇就是对得起他死去的爹了。可我，十几年来，尽想着对得起他爹了，却偏偏没对得起笑天。我为什么不在他难受的时候找家大点的医院好好查查，他老喘呢？为什么我就那么蠢，非要他当什么兵？！我还哄着他，说就两年，回来就能有个安生的好工作呢！我还给他说，这样就不像妈了，老跟人打工不稳定……”柯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也不见眼泪，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她肝肠寸断又欲哭无泪的凄苦和悔痛。

可此时此刻，谁也帮不了她。杨嫂子伸出手揽住柯妈妈，说：“你也不容易！”可是这样的安慰在一个意外失去儿子的母亲面前，显得又是多么苍白。

两天后，柯笑天葬礼在魏城县烈士陵园举行。

一周后，柯笑天意外死亡，经军区批准定性为因公牺牲。

那天，在送离柯妈妈离开部队时，这位明显憔悴了的母亲握住他的手，“李副主任，无论怎样都非常感谢你！这几天我一直想，如果再给我机会，我宁愿自己仔细，宁愿笑天守在身边。”

李国成明白，柯妈妈感谢的，是他把她打临工的情况汇报给了袁主任。袁主任把情况逐层汇报给分区，分区通过联系，把情况转到达县武装部，目前正在争取按照国家4050的优惠政策解决柯妈妈的就业问题。他记得，他当时握着柯妈妈的手，什么也没说。然而，他深刻感受到柯妈妈在叹息中，告诉他的一个用生命换回来的感悟：珍惜眼前，并每一天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