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晚，西平公将张瑄送到了会稽王府外，见会稽王的长子——十二岁的司马元显在正门外等候，自忖不便久留，就丢下了女儿独自回府去了。张瑄身着一袭品月色的衫裙下了车，环顾四周，顿然发现幽静得很——没有明灯的陪衬，没有马的嘶鸣，没有显贵们的私语，倒一点不像是大宴宾客的样子。

张瑄跟在司马元显的身后，望着垂暮的天色，总觉得心里直发怵。

当司马元显引着张瑄绕过了静悄悄的正厅，欲往内厅走的时候，张瑄警觉地停下了脚步：“世子大人，会稽王大设宴席不该在正厅吗？”

司马元显听到张瑄的问话，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打量着她，嘴角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嗯？父王大设宴席？我怎么听说父王只请了县君一人？”

张瑄惊愕不已，心跳加速了许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哦，那大约是那吴老头子意会错了，真是该死，传个话都传不好。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县君还是快些跟我去内厅吧，一会父王该怪罪起来了。”司马元显看着张瑄有些乱了阵脚，故意说道。

张瑄转念心想会稽王大约也不能真拿自己怎么样，稍稍安心了下来，便跟着司马元显继续往里走。不过，她一点也没敢放松警惕。

“县君自己进去吧，父王在里边等候多时了，我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司马元显走到内厅门外，回头对张瑄说道。

张瑄还想要对司马元显说什么，见司马元显已绕开自己往回走了一丈开外了。

张瑄看着侍女将门打开，踏了进去。只听身后的厅门砰然关闭，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厅内本是灯火通明，薄薄的紫纱一层一层地晕开，显得厅内又有些朦胧，甚至有种森森的寒气。

“县君来了，是吗？”内厅深处，传来了一句不冷不热的问话。张瑄听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轻声答道：“是！”

“那就到本王近前来吧。”会稽王的声音再次传来。张瑄应声往里走去。

只见司马道子一人竟身着玄色的礼服，闲适地倚坐在方几边沉吟。听见了张瑄渐近的脚步声，他便抬起头，玩味地望着张瑄：“县君这模样好生素雅。”

张瑄没敢多话，只规矩地向司马道子请了安。

“来，县君，请。”他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要张瑄坐下。张瑄迟疑了一下，见司马道子似乎在观察自己的表情，于是定了定神，沉默地坐到了那里。

“今日本王听说县君与景氏订了亲，特为县君设宴恭贺。”司马道子将这毫不相干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的，丝毫不赧颜。

张瑄心里更加忐忑了，没想到司马道子消息如此灵通。想来他一定是对父亲拒绝他而耿耿于怀了。

还没来得及再多想什么，司马道子已亲自斟满了一觞的酒，递了过来，笑道：“听说京城的女子都善饮酒，少也有二三两的量。尤其是那张贵妃，可是千杯不醉。不知县君酒量几何？”说到张贵妃时，司马道子的态度还是略显鄙夷。

张瑄担心酒里会被下了药，刚想要拒绝，司马道子看出了她的心思，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将手中的觞塞到了张瑄手中，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凌厉：“这晋地，还没有敢拒绝本王的人。”

“是，小女敬您一杯。”张瑄见司马道子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有怨，红唇微颤。但想到自己势单力薄，只好顺着司马道子的意思将酒喝了下去。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沾酒，一饮而尽，脸颊便渗出了浅浅的赤色。

司马道子觑着张瑄的脸，觉得她似乎没有多少醉意，便要再次斟酒。张瑄看出了他有意要将自己灌醉，于是将半个身子都趴伏到了方几上，微闭着双眼，一只手撑着头，并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将酒觞攥在手中，故作微弱地呻吟着：“小女不行了，从前未沾过酒，现在头好痛……呜……好痛！”

司马道子边观察着张瑄那有些醉醺醺的样子，边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嘴角微微扬起，半晌不说话。

此时，大约是酒劲上来了，张瑄真的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司马道子看出了她蒙蒙的睡意，忽然抓住她的右臂，往怀中一拉。

张瑄顿时像被惊醒了一般，一个激灵将身子往外抽了一下，手中的酒觞瞬间被抛了出去。没想到的是，司马道子也是武将出身，那过人的膂力让张瑄一时动弹不得，无法逃脱。

“今夜，本王会让你父亲后悔公然反抗本王之事的，还要让他景氏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司马道子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寒光，语气也变得恶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