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全场安静了几秒,才嘈杂起来。
和上一次异端审判一样,这一次人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来到血族所在的空间。各项警戒都有所属的亲王管理,但唯独这一天,所有亲王都在帝都诺莱参加血祭。
黎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向洛文去,我跟在他身后,穿过人群。然而我看到洛文时,才明白为什么有如此年幼身体的他,可以担任长老。
异端审判就这么掀起,我都难免有些惊慌,而洛文却镇定自若。黎昕欠身行礼:“人族从哪里入侵?”
“东南部的雷特,”洛文说,“这次的确大意了,但还来得及,派你去,应该没问题吧。”
“再要两个人。”
“哪两个?”洛文看了我一眼。
“夙凌和拉托娜。”黎昕没有看我。
“行啊,”洛文笑了,这孩子笑起来带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妖魅,“让拉托娜调集部队。”
“还有我。”我感到不满。
“不,没有你,”黎昕看着我的眼睛,“你,回家去。”
“你可能会死。”
“有你在就不会?”黎昕反问。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被问的哑口无言,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带上我。”
黎昕想说什么,但洛文却淡淡的开口了:“这就是长老院的决定,夏洛,你无权拒绝。”
我打算争辩,黎昕已经转身离开。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黎昕,你要丢下我吗?
你不会的,所以,活着回来。
午夜的时候,下起了雨,从细密的雨丝渐变到黑暗的雨幕。我坐在天台边缘,看着沉寂的远山。天空压得很低,淡淡的紫色。没有星星,没有云,月亮悬于高空。森洛站在我身后,黑伞隔绝了潮湿:“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夏洛小姐。”
“森洛,那么久了,你的确是个好管家……”我站起来,看着他,“但有一件事,必须让我弄明白,你是谁,我又是谁。”
这是我第一次直接问他,我不知道他会回答什么。
森洛沉默了很久:“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记忆这么执着?”森洛的声音平稳缓慢,“你有爱的人,也有爱你的人了。”
是啊,为什么?
我有可以肆意挥霍的青春,身居高位。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不愿意就这么止步,还想要什么?
不,还不够。
不管有再坚硬的铠甲,都无法忘记身体中那个滴滴作响的炸弹。它在哪里,不知什么时候会轰的一声炸开。
我后退一步,站在雨中。森洛手中拿着烛台,金黄的光芒将雨丝装点成纯金的丝线。温暖的火光在夜风中跳动着,这才是森洛,光明的,温暖的,干净而纯粹,又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而我呢?头发湿漉漉的粘在额头,浑身湿透,像是绝望的具象化。
“我需要它。”我轻声说。
“为什么你不知道的,我就一定会知道?”
“我在过去的两千年里,走过了几乎所有的地方。我知道所有的种族,我学习他们的语言,文化,但我找不到自己。”我看着森洛,“只有你是一直在这里的,我觉得,你是我记忆的延续。”
森洛看了我很久,眼中的光芒变得刺眼,他叹息,“抱歉,夏洛,这是我唯一无法为你做的。”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猛地夺过他手中的伞,迎着风放开手,雨伞在天台边缘坠落,雨水倾泄而下,浇灭了烛火。
伪善的人啊,我要撕碎你的面具。
我要看着森洛摘下他原本温和的面具,看他愤怒,看他对着我吼。没有人原本就是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骗子。
但森洛什么都没有做,他脱下自己的风衣,帮我披上:“虽然血族不会觉得冷,但淋湿了总是不舒服的,下去吧。”
我抿嘴,将风衣扔到地上,转身向大厅走去。
又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看见他,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