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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九章

大雪把世界全都遮了起来,目之所及的地方,一片皑皑雪色,纯净苍茫。是初雪。这一年“初雪”这个词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日韩,仿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世界开始变得快速而明朗。

蒋皖记忆里的冬天,仿佛还存在在许多年以前。记忆里的雪花,不会触手便融,轻柔的曼妙的就好像春天飞舞的蝴蝶停在你掌心。多年以前的这世界,冬天一到就开始变得灰扑扑的,格外冷,也格外枯燥。

蒋皖只能模糊地想起那时候又黄又瘦的自己,比同龄的孩子矮着半个头,剪得极短的头发,活脱脱一个黑猴子。2003年,初雪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操场上积了一尺高的雪,白茫茫的,银装素裹。蒋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罚站,她站在班主任老师办公室门口,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玫红色棉袄,一条薄得能透光的黑色布裤子的裤腿早已湿透,将贴身穿着的秋裤也浸得冰冷。她穿着一双蓝色的千层底布鞋,是妈妈做的,她的手巧,蒋皖自小的毛衣,书包,裙子,鞋子,都是她有时间的时候鼓捣出来的。虽然蒋皖瘦小,看着丑不拉叽顶着一头短短的杂乱的头发,可是她的衣服裙子书包还是能引起很多孩子的注意,在那些年,在那样遥远的孤独的那个山村里,那是多么耀眼的奢侈品。

小小的蒋皖打量着这所学校。它很小,一到六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教学楼也是办公楼和教师宿舍楼。有三层,一层两间教室,正对着走进楼梯,右边是教室,左边是教室宿舍和办公室。白墙蓝底,窗明几净,是年前刚拨款修建的,焕发着全新的美丽。操场却是破旧狭小的,一个球场划作两边,安了两个简易的篮板,看着倒也像模像样。蒋皖看着着小小的,缩在这大山深处的被雪覆盖着的学校,心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模样与此格格不入。彼时的她尚且懵懂,心智稚嫩,虽有觉察,到底没有什么确切的东西。可是我们旁观的人总以为自己洞察全局,我们认为,她生命里不一样的东西或许开始觉醒,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可是,其实我们也有过很多这样的时候,灵犀的光一闪而过,妄图在我们小小的脑袋里烧出一个大洞。

而她这样完整的记得那天,完全是因为那天天太冷,她的手心被打过手板以后疼得又红又肿,合不拢藏不住,紫红色的疼痛刻骨铭心。大雪纷飞,教室里读课文的声音长长短短,而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生平第一次羞愧难当,夏筱艾却出现得猝不及防,让她来不及拭去脸上滚滚的泪珠。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夏筱艾眨着眼睛,她的眼睛很大,眼白却只有极少的一圈,乌溜溜的渗着茫然的天真。两个辫子歪歪斜斜的,枯黄的细碎的头发像刚割过不久的草地,一茬一茬的往外冒着。身上的应该是嫩黄色的棉袄已经变成了加水捣碎炒熟了的鸡蛋,淡得黄惨惨的,有些发白。

蒋皖抬头用无神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别开了脸。夏筱艾却突然跳到她面前做了一个鬼脸,“爱哭鬼!”夏筱艾嬉笑的声音让脸上还挂着泪珠的蒋皖立刻怔住。蒋皖忘记了当时她有没有生气,她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她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年大雪纷飞,有个人和她一样,孤零零的站在那个只有她们彼此的世界里,再不孤独。

两个人都忘了当初被罚站的原因,却忘不了当天的彼此。在此之前她们同在一个班,却好像从未见过。罚站以后,两个小姑娘的友谊就莫名的开始,一生牵绊,剪不断理还乱。

2004年,时光像是疯长的野草,顷刻就蔓延过所有人的世界。蒋皖的头发慢慢变长,用一根黑色的头绳规规矩矩的绑在脑后。她好像一瞬间抽条的绿芽,蓬勃着散发出生长的美丽。她开始变得白皙,会穿着妈妈做的裙子,淑女地坐在那间小小的教室里读《格林童话》和《聊斋志异》,不要怀疑,的确是她,她看的,还有《伊索寓言》和《风云雷电》,她爱看书,各种类型,不管认不认识那些字,她就是愿意看,囫囵吞枣,一知半解,手边放着那本五块钱一本的《新华字典》。蒋皖那时候最大的愿望,不是裙子也不是糖果,是有一天走进书里说的大大的,堆满书的图书馆。

夏筱艾在做什么呢?她就像一只不停飞舞的花蝴蝶,她永远活跃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她长高了许多,绝对比蒋皖高出半个头,她长长的头发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依然杂乱的小碎发跟着她跳皮筋的幅度晃动着,在操场上像极了不停转动的陀螺。蒋皖永远学不来跳皮筋算不上繁复的步伐,更做不来踢毽子的矫健灵活,就连跳绳她也总是那个起跳就能踩住绳子的人,跳山羊这项活动她更是敬而远之。久而久之,蒋皖就再也不去参加那些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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