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镇北街二三里处,一拉溜儿五间门面房,门前上空挑出“瑞祥药堂”的杏木蓝字招牌,左右两幅门联上写“但愿天下人无病,何悲架上药沾尘”。地基比别家高三尺许,上药铺须拾阶而上,营业的店堂是三间,靠墙全是药橱。柜前摆着太师椅和诊案,摆设十分考究,寻常时候大医师孔修维便在此诊脉开方、悬壶济世,今日座上却空着,案头的紫檀香兀自燃着想是刚去了不久。
吴二正在内堂候着,一壶大红袍刚晾到适口,就听脚步声临近,孔医师手托个一块残玉急步而来,向吴二讨过玉珏两下一对,果有一边能吻合的丝毫不差。孔修维面色稍缓,手捋花白的长髯向吴二颔首道:“果然是贵客驾临,只是瞧小哥眼生得很,却不知那刘壮士为何不曾前来?”
吴二收起玉珏不屑地道:“交暗货讲究认物不认人,因为人会说谎而物不会,既然信物是真的便请先生快些提货,误了行程你我都担待不起。”
孔修维点了点头回身将门掩好,抬手掀起墙上一副“春雨满江川”的画卷,扭动机关“喀啦啦”连响后,露出一道狭窄的暗门,里面黑漆漆不能视物。孔修维拿起桌上烛台走了进去,吴二紧随其后,顺着一段陡峭的阶梯,下面是个丈许见方的密室。
孔修维将烛台摆好,从角落的暗阁里取出一方笼屉形状的竹盘,烛火辉映下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无数小蛊虫正自蠢蠢蠕动,看得吴二头皮发麻,心知这便是“暴风眼”淬炼秘药所用之母毒,或许司徒老当家便是死在此物之下,想到此心头已是杀机浮动。孔修维用一把银镊专挑蛊虫中形体壮健的逐一夹起放进一樽瓷罐内,又以红泥封好转交给吴二道:“五两七钱的一品‘砒风豸’,回去曝晒成粉即可入药。”
吴二哼了一声道:“说好是九两足称,少了这许多叫我如何跟主家交代?”孔修维面露惭色道:“近日里东南风紧湿气太重,死了不少蛊虫,老夫竭尽所能也只保住这些,还请壮士回去多美言几句,日后定当补还。”
吴二正想寻他的晦气,脸上旋即寒霜笼罩,道:“我听说你还与蛇山交往甚密,连五石散也敢私自炼制,既然分量不对莫不如用五石散充数。”孔修维惊的五官抽紧,颤声道:“上次的刘壮士也是将我备给蛇山的七十两五石散生生抢了去,害得老夫面对蛇山来人以好言相劝重金折抵才算平息了事端,如今又要豪夺恐怕于理不合吧?”
吴二踏前一步道:“自然是于理不合,他蛇山既然已收了你的钱为何还要去蝴蝶楼将五石散追回,莫非是欺我组织无人吗?”孔修维骇得不住后退,口中辩解道:“既是你们两派之间的事与老夫何干?”
吴二步步进逼道:“你只需将与蛇山的联络方式坦言相告,此事自然与你无关!”孔修维摇头道:“江湖中人最重信义,若要强人所难还不如杀了我干净些。”
吴二森然一笑道:“那我便杀了你吧!”左手霍地探出扣住对方咽喉,扼得他舌头吐出老长,右手用银镊拈起只“砒风豸”塞进孔修维张大的嘴里,旋即拇指在其喉结上一抹,那毒虫早已落入腹中。待得吴二放松手时,孔修维早已骇得面色如土,慌忙往怀中去摸解药,一个白瓷瓶刚刚掏出又被吴二劈手夺过,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何时才肯交代我可以等,就怕你等不得了。”孔修维手捏咽喉抖若筛糠,求饶道:“蛇山之事我决计不能说,但左边墙角尚有新酿得的三十余两五石散,你拿去充数便是。”
吴二晓得逼人太甚会泄露自己的身份,便俯身在墙角下摸索片刻,果然从暗阁里找到几个花瓷坛,这才将解药抛过去,微笑道:“我还要赶奔江宁府的生生堂,就此告别先生,下次再来时我自会将现银带到,还请您老多多费心将货物备齐。”说完几记纵跳已出了密室,只余下服了解药的孔修维虚脱般瘫倒在地,浑身兀自颤抖不已。
天近正午,烈日火一样熏烤着坚硬的红土地。万里荒烟忽然被一座高耸的山岭遮住了北面的路,一面是跌宕蜿蜒的山坡,一面是笔削陡峭的悬崖,绿树翠微中只在这期间有一道迂回的山路,端的是易守难攻的兵家要地,若设埋伏更是万里挑一的好所在。
忽听一阵车辙吱扭之声清悦入耳,一辆敞篷的朱漆大车被两匹骏马拉着在山路间穿梭着。赶车的正是吴二,此刻已换了青色棉褂,斗大的竹笠遮住半面脸,正抱着杆竹节长鞭盘膝坐在车辕上,似已睡着了。车上并排码着六口铁皮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上好的丝绸,可丝绸下面却是他从各处药堂领来的七八种母毒,本是要运回暴风眼的。诸多母毒中任意一种都足以见血封喉,一路上少不得要经过各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