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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掣肘之约

吴二决计想不到自己还能活了下来,可就在他万念俱灰静待死亡的时候,汹涌的沙潮却忽然归于沉寂,那人力无法抗拒的吸力也凭空消失了。求生的本能促使吴二猛地破沙而出,旋即虚脱倒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死亡边缘劫后余生的恐惧与余悸。

在神智和体力恢复了一些时,吴二才逐渐平静下来,旋即猜到是因为流沙恰巧在方才渗漏完毕,而那个黑衣人或许认定自己必死无疑,只顾专心对付凌瑾,一时疏忽,自己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想到凌瑾,他猛地翻身坐起,想寻着足迹追赶上去,怎奈乍起的夜风吹得黄沙肆虐,早已掩埋了天地间的一切痕迹。

吴二满身沉重地站起身,又担心钦差那边的安危,只好寻着来路依稀摸索回去。绕过那丛沙丘便见到那挂大车的驻地,那位钦差大人兀自蒙头大睡鼾声雷动,左正等人却早已起身,各个刀剑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见吴二形容狼狈又是独自一个回来,连忙都迎了上来。

吴二已然失魂落魄,却又不得不将徐植身死、凌瑾被俘以及自己险些命陷黄沙等诸般遭遇简要说了,众人听得又悲又怒又惊又恐,一时间都默然住了声。

左正倒还显出几分冷静,似乎对凌瑾失踪、爱将身亡等事并不关注,口中淡淡地道:“此人莫非是厉鬼转世?是如何能练就这骇人听闻的手段呢?”这话倒提醒了吴二,他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块金灿灿的令牌,细细端详起来。借着月光看得真切,只见这令牌乃纯金铸造,打磨精巧考究,正面刻着几行弯弯曲曲的梵文小字,最末端还落着朱漆烫金方印,想来绝非凡品。再看反面却让人一惊,上面不见半个字,却雕刻了一幅彩画,是个手持铁戟钢叉的青皮鬼差,头如驼峰,秃顶无发,獠牙外呲,面目着实的狰狞可怖。

吴二端详半晌,既不识梵文,也不认得图画上的是何鬼怪,转手递给左正道:“此物乃是从那刺客身上夺来的,想必与他的来历有关,不知大人可认得?”

左正闻言忙接过来,与另外三人一同看了,却也都是连连摇头,便在这时,一旁却有人道:“拿来给咱家看看。”是钦差王钵乾,不知何时醒过来。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有惊有险,真把这位王大人折腾得不轻,刚刚睡了个安稳觉,又被众人谈话吵醒,索性也来凑个热闹。他接过金牌只看了几眼,便自夸道:“咱家是内廷的司礼监,自幼精通佛理梵文,这几个字嘛—读作摩尼跋陀罗,这背面画的本是夜叉图。佛教传说,夜叉为毗沙门天王的眷属,住于地上或空中,性格凶悍、迅猛,相貌令人生畏,生下来就具有双重性格,既吃人也护法,是佛教的护法神。按《大日经疏》上说,毗沙门天王住在须弥山北方,其左右置夜叉八将,头一位大将便是这摩尼跋陀罗,也就是这图上所画的夜叉。”

众人闻听都颇觉意外,想不到这看似蠢笨如猪的王钵乾还有这等学识。吴二听到“夜叉”这两个字立即苦苦冥思,可猜了半晌还是想不出江湖上有以“夜叉”为名的组织,看来这刺客并非江湖中人,纵然知道了人家的来历也一样无济于事。

不觉间东方又见微明,险象环生的一夜终于过去,众人一商议,当下只能以大事为重,继续赶路而观其变罢了。吴二想起凌瑾就在自己眼前被人掳走,生死安危都未可知,一时间心境更加落寞。

五个人一挂车,停停走走地又过了几日,到了这天晌午,脚下已能依稀见到绿绿的草色,远处连山叠翠绵延横远,终于走出这片吃人的沙漠,众人都不禁心胸一荡。然而如今没了向导,凭他们几个陌路人如何找得到丰州滩,更何况随身带的干粮已然殆尽,若再无补给便是饿也饿死了。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路上竟被他们遇见了几个常年与北部牧民私营贸易的汉人商客,经打听得知到自此向北二十余里还有处驿路小镇,穿过小镇再往北就是丰州滩,众人皆喜出望外,顾不得身体乏累急匆匆往北赶去。

穿过一丛峡谷两道溪流,日落之前果然到了那个无名小镇,但见炊烟袅袅人影绰绰,山泉潺潺绕镇而远,一派祥和太平景象。说是小镇,其实不过只有百十座用粗糙圆木搭建成的房子,密匝匝堆连成一个小村落。这小镇并无隶属,朝廷虽然禁市多年,边关内外却并非没有买卖,不少关内商客偷偷带货物出关,用药材、陶瓷品来换取塞北牧人的皮毛和马匹,此处原本只是个小小据点,久而久之就成了小镇,住的多是汉人。地方虽小,酒馆客栈倒还一应俱全,吴二等人苦挨了多日总算能稍作休整,先吩咐伙计打了热水冲洗一番,然后叫了桌稍显像样的山珍席与钦差大人同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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