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一路来的险象环生相比,接下来的一切却顺利得出奇。早在钦差仪仗尚未出关前,已遣了个姓张的司礼官率仪队至丰州滩待旨,左正持官印直接找到他,将来时所经所历简略一说,张司礼惊恐之余连忙做下安排,将所率的仪队分遣其职,总算让这位钦差王大人不致太过寒酸。
塞北异族虽为游牧部落,但这俺答汗部盘踞丰州滩已久,也早颇具规模。但见箭塔高耸,大寨森森,内有兵马穿梭好不雄壮。有张司礼在当中引荐,俺答汗遣使远接。于营门外公馆设幄结彩,陈龙亭香案,备金鼓仪仗。又于营内结彩张灯,设阙亭于王寨之内。
左正等人都换了朝服,连吴二和凌瑾也穿了官服伺候于左右,王钦差踱步当中捧诏出公馆。那俺答汗年过半百,金盔虬髯,相貌威猛,率族中官及耆老出迎于营门外,行五拜礼,仪仗鼓乐导龙亭入,余者随之。至正殿上,置龙亭于正中。张司礼立香案东,俺答汗位殿庭中西阶,诣香案前三上香后方可复位……
一大套的繁文缛节过后,王钦差这才站定龙亭前,吴二与凌瑾寸步不离左右,急盼着这番仪式快早早过去吧。藩王以下皆是跪听,只见王钵乾故作恭敬地取出诏书,软声细语地捧诣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岂料“曰”字尚未出口,就在他身侧的凌瑾却如遭雷击般的一震,两条血线自瞳仁溢出扩散,面容也剧烈地扭曲着,她忽然抽出护手短剑,只一剑便自王钵乾的后心刺入。
吴二刚刚嗅到一股凌厉的杀气,却已不及阻拦,下意识地一掌切在凌瑾的“大椎穴”上,立时让她晕厥过去。然而一切都悔之晚矣,王钵乾面色死灰,一个“曰”字尚噎在喉咙里便已绝气而亡了。左正等人个个魂飞天外,想起一路艰险到头来功亏一篑,两眼一闭只觉天旋地转,几乎一并昏厥了。神志恍惚间却听王钵乾继续诵道:“大明仁圣皇帝敕使王钵乾,持印赐尔俺答王为‘顺义王’,封俺答之弟昆都力哈和长子黄台吉为都督同知,其余子侄和部下六十三人分别为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官,并赐礼物。另加赏赐:在大同、宣府、山西三镇的长城附近开设通贡互市……”
左正恍如身在梦中,连忙睁眼观瞧,却见吴二躲在王钵乾身后,一手擎着王钵乾的袍带,一手揽着凌瑾,嘴唇微动间发出的竟是王钵乾的声音。
原来方才惊变一起,吴二先制住凌瑾,又取出三枚晓风针分别插入王钵乾“神道”“中枢”“长强”三处要穴,既令其伤口鲜血凝而不溢,又使其双腿僵直不至瘫倒。再加上王钵乾太监的尖声细语也不难模仿,竟然参照圣旨读了下去。而俺答汗等人俯拜在地跪接圣旨,虽听到上面略有异样,却也不敢抬头,自不晓得上面发生了何事。
左正唯恐再有半分差池,一颗心也快跳了出来,直到一声“钦此”读罢,那被封“顺义王”的俺答遥望帝京,拜谢大明仁圣皇帝陛下,愿世为外臣,贡方物……左正等人见机而行,低声吩咐张司礼只称钦差大人重染风寒,立即回馆驿修养,余下之事交他代为。
一行人一拥而上驾着王钵乾的尸体急切切出了中军帐,赶回营门外的公馆。吴二也携着凌瑾一并回去,找了间肃静的客房,不顾男女之嫌,双手聚敛真气为凌瑾推宫过血。直到她两眼血斑褪去,方知已无大碍,问下人要来姜汤喂她喝下,再自她头顶“神庭”穴缓缓注入真气,凌瑾终于“嘤咛”一声转醒过来,目光空洞地望着吴二,木讷地道:“二哥,究竟发生何事?”
吴二将宣旨仪式上的惊变与她一说,凌瑾惶恐万分几难相信,沉思良久忽然脱口道:“我记起来了,那夜……”便将摩尼跋陀罗在洞穴中对她的所作所为复述一遍,这段记忆原本被尘封在脑海中,直到现在才能记起。
吴二闻言面色也是一变,沉吟道:“我明白了,想不到世上真的有‘摄魂术’这门邪术。”
凌瑾喃喃道:“摄魂术?那是什么?”
吴二道:“是一种来自西洋的邪功,在人神志恍惚的时候能凭借目光、言语和药物而惑乱人性,趁机埋下邪恶的封印。受制者苏醒之后与常人无异,但那封印会在一些特定情形下开启,便立即迷失本性,而被预先埋下的封印所操控。还记得在定远驿站时的那个歌姬吗?她想必是听到了什么便开启了心魔封印,才有了那样的举动……”
凌瑾听得眼前一亮,抢道:“我记得了,当时她是在王钵乾说出‘赏’字之后才发作的,想必这个‘赏’字便是魔咒,而今日王钵乾……”
吴二点头道:“今日你在听到他说‘皇帝诏曰’之后才发作的,想必这便是你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