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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出塞公主

大明自洪武帝开朝以来,逃亡塞北的北元诸部仍不时骚扰,当时尤以土蛮部最为嚣张,动辄出动数万骑,边境骚然,可谓年年有战事,岁岁动刀兵,不得不委以重兵驻守北部边塞。至永乐帝五出漠北,又于沿边设镇,派兵驻守。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又设山西﹑固原两镇,是为九边。

待赶到辽东镇时天色已暮,高大的城墙内晦暗一片,鲜见灯火。辽东自古便为边塞要地,曾设马市、木市与游牧部落互通有无,也曾繁华一时,只是烽火连年不休,致使当地居民大部南迁,故此城内除了十数万的屯兵已少见白丁百姓,全没了往日泰和祥瑞的生息之气。

吴二尾随李成梁径直去了总兵府,却见朱漆的大门,大理石漫地,汉白玉的勾栏画壁,跌宕的屋顶上遍铺鸳鸯琉璃瓦,在数十盏红灯笼的照耀下映得半天夜幕都绿得发蓝,比之京师王侯贵胄、朝野重臣的府邸丝毫不逊。

进了府内的虎威厅,却见酒宴已然摆下,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堆满了餐桌,军中的诸位参将、游击、守备、千总等一干大小官员数十位早已列席以待。李成梁似乎兴致颇高,执意将吴二视为上宾安坐在自己身侧,更是将吴二今日阵前扬威之事大加赞扬,众将官自然随声附和纷纷前来敬酒,直把吴二捧上了九天。听得吴二不住苦笑,只好逢酒必干以掩尴尬之色,这一连番敬罢已不知多少杯入肚,饶是吴二好酒量也已醉了七八分,恍惚中看见角落中有一人自顾闷饮,时而瞥过来一眼,满脸的不屑之色,却是那白日所见的少年偏将。

吴二悄声向旁边的将官询问,得知那少年名讳方休,马上功夫颇为出众,只因从戎较晚尚未得李边帅重用,只占个驭马官的空缺。

吴二乘着酒兴举杯过去想结识一下,岂料那方休看出他的来意竟把酒盏一推径自出去了,弄得吴二好不尴尬,正待返回座位却忽见厅外跑进一青衣小校,在正厅中央单膝点地高声道:“启禀边帅,山海道都察御史刘大人听闻边帅又获大捷,特遣人来表写功绩谱。”

李成梁放下酒盏,手捋长须道:“就说此番在黄沙集与土蛮军对垒争锋,重创敌军精锐,擒杀敌主将,斩首千余。”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切记,护佑贵人之事只字不可提。”

那小校领命去了,满堂将官似是已司空见惯,稍作肃静便又推杯换盏地豪饮起来,倒听得吴二满头雾水,暗忖:今日这一战蛮军最多不过五百骑,多半又都安然而退,哪来的斩首千余,而那辆狐裘大车里的贵人究竟是谁呢?

吴二有心去问又觉不妥,只得闷闷地归座,直等到酒过三巡,满厅众人皆是大醉酩酊时酒席才散。吴二连日劳顿再被这烈酒一激早已困倦不堪,迷迷糊糊中被府内下人搀进了客房倒头便睡。

宿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只觉头疼欲裂浑身酸软,有小婢伺候着洗漱已毕,另有仆人传话说边帅请吴壮士共进早膳,这份上宾之礼倒给了个十足。

来到膳食阁,只见一身便装的李成梁早已等候着,二人分宾主落座,有下人已将早点奉上,每人一碗鸡丝面加饽饽四品,另有几道精致小菜,看得人食欲大增,看来这李边帅也是颇懂享受之人。两人只顾闷头进食,自始至终没有一句交谈。直至餐毕时仆人撤去杯盘,又将门窗紧闭,偌大的膳食阁只余李、吴两人,气氛变得神秘起来。

李成梁品了口消食茶,忽然道:“吴兄弟该问的话为何还不问?”吴二面容一动,疑道:“边帅知道我有话要问?”

李成梁轻笑道:“我不但知道你有话要问,还知道你问的是什么。”他的声调忽然放高,道,“你是想问我为何敢欺上不瞒下,以一充十虚报战功?”

吴二点了点头道:“昨夜酒筵间我确想有此一问,可经此一夜冥思我已不必再问。”他直视着李成梁道,“辽东战乱不休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地方赋税自然少之又少,城内外十几万兵马的军饷既不能仰给于屯田便只有靠京师太仓供应。若无战功相邀,上面所拨饷银必然短绌则有兵变之忧,想必边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成梁眼中一亮,赞道:“吴兄弟倒是位将才!不错,太仓饷银原本不多,再加上各级军政的层层盘剥真正能到边关抚恤将士的已少得可怜,本帅迫于无奈只有……”

吴二忽然打断他道:“若真如此倒也罢了,可只为了给我接风昨夜那餐酒筵便将多少军士的年饷填入腹中,边帅就不心疼?”他轻吁出一口气,又道,“边帅若能严明纲纪勤俭治军饷银之事未必短绌,也就不必冒这谎报战绩的欺君之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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