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迷离,掩蔽了当空满月和漫天星斗,秋意已近深沉。
吴二披了件破旧的蓑衣,手拎鱼篓,肩扛鱼竿,走在潮湿的郊路上。紫竹竿头挑着瓶新出土的陈酿花雕,上面的泥漆还带着湿气,却是他从放鹤楼之主刘爵爷的后花园里刚挖出来的。三更三刻,天阴夜凉,有了这壶酒才好暖五脏、疏筋骨、旺精气。
近日里蜀冈径流水位暴涨,引得炮山河积成了漫漫汪洋,定会有极肥极鲜的大鱼顺流而下,随便捕得几尾送至刘爵爷府上,或清蒸,或糖醋,也抵得过偷他的这瓶酒了。想当年,他便是在此处,用条丈八毛竹钓上一尾两百一十八斤足秤的大青鱼,至今还书写在扬州志上。
自从五年前他继百岁老人之后,在西湖钓了价值连城的金鲤鱼之后,便再未动过鱼竿,今夜不知何故又来了兴致。
耳听水声潺动,不觉间已到了炮山河北岸,吴二来回踱了几趟,择了块大青石做钓台坐稳,先取过酒瓶拍去泥封,顿时一股醇香走鼻喉、通七窍,直入十二重楼。钓鱼原本是个耐性差事,长夜难熬,只有这瓶陈酿为伴,吴二倒有些舍不得痛饮了。手指轻捻鱼线,拈住金钩刚要抛落,却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颈下的銮铃凄凄作响,想是来人正鞭鞭打马,去势疾如旋风闪电。
吴二眉头皱紧,颇有些嗔怪这行夜之人惊走了鱼儿,只好盼他快些过去。然而只听了片刻,吴二脸色骤然抽紧,那銮铃声似乎与寻常家的迥然相异。他霍地长身而起,嘬唇成哨,气出丹田化作一声尖锐的长啸,于静夜间远远传入深邃虚空中。
远处有人讶然出声,那骑士一扯缰绳直奔吴二而来,尚距三丈开外,马上人已双脚甩镫,足尖在马鞍上一点,身子轻得像片落叶远远飘出,恰恰落在吴二面前。
只见来人年约四十许,生得浓眉虎目、虬髯满腮,高大魁梧的身躯罩在裁剪得体的蜀锦劲装内,背后用鹿筋绦十字插花绑牢一对判官笔,浑身上下一股威猛气概。只是神情惶恐,满面憔悴之色,待认清了是吴二,这大汉连忙单膝跪倒,气喘如牛地道:“罪奴常九拜见二少爷。”身后马蹄嘚嘚,那匹无人驾驭的健马也飞奔而至,长长的缰绳来回飘摆,那大汉正在行礼不便起身,随手往身后一捞,正将那缰绳抄在手里,虎腕较力,比那拴马桩还要牢实。那飞驰的健马一声哀嘶,四腿横着连颠几步险些滚倒,却也止住去势,但见马唇上满是密密的白沫子,已不知跑了多远多久。
吴二瞳孔紧收,伸手将其搀起,疑道:“人言‘稳不过常九,准不过余三’,今日为何如此慌张?你又何罪之有?”
那大汉常九喘息道:“三日前我和余三等人陪同我家小姐来扬州进香拜佛,这几日住在东临客栈,平日只在城内闲逛,只因后日才是观音禅寺大兴香火的正日子。传言每年此日,寺内的观音法相能够聚敛祥云,故此香火极盛。然而小姐她听闻之后,却说是庙里的和尚们不修禅,只会弄些邪门异术来迷惑众生,非要暗中查明了,才好当面戳穿了以正视听,我等苦言相劝才算拦下了。”
吴二心下了然,观音法相聚敛祥云一事流传甚广,其实是那观音石像的后脑和背身上镶嵌了无数块炉甘石,此石比之寻常岩石大有异处,只需浸了水便会生出清烟水雾。每年开庙会时,寺内僧人便从冷窖中取出存冰,碾碎后敷在石像背后,碎冰融化成水润入炉甘石,自然有云雾生成,聚得多了便好似云蒸霞蔚,衬得莲台殿内恍若仙境,原是寺庙招敛香火钱的一个招法。此事早在数年前,吴二在扬州盘踞时便已查证,但因顾念虔诚拜佛的众多信徒没有揭穿罢了。
只听常九继续道:“然而前日入傍时,小姐忽称疲倦,早早回房休息,锦娘不放心她,执意要陪寝,也随小姐回了房内。因有锦娘不离左右,我等三人也便放了心,见天色渐晚,相约到前厅小酌闲谈。然而在这当口却出了事……”
吴二知道那薛锦娘乃是神针山庄的高徒,轻功掌法均属上乘,更有一手独步天下的飞针绝技,有她在一旁守卫,便是强敌来袭也能抵挡一阵,如何会出事?连忙追问道:“绮儿怎么了?”
常九道:“夜色深沉时,忽见锦娘满身湿透地跑出来,说小姐命她准备风吕沐浴,就在她为小姐宽衣时,却被小姐偷袭制住穴道,顺势推进了浴桶,小姐更换了夜行衣,自后窗遁出,自此不知去向。我等自昨夜四处寻找,片刻未歇,至今却一无所获……”言语间已带着悲腔。
吴二心中略宽,他与这位绮儿表妹青梅竹马,遵两家父母之命早已定下婚约,自然知道他这未婚妻的癖性。那龙绮儿自幼便恃宠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