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早已在山庄门外备好,是辆仿古的四轮铜车,三匹健壮的驽马品字形站定,油毡帷幔的轿厢宽敞舒适,驾车的是个土头土脑的老汉,正抱着长鞭侧坐在车辕上。
朱鼐铉竟率众径直送出了山庄,眼望着吴二单臂抱起神志不清的龙绮儿,轻放在车内软榻上,忽然回身向朱鼐铉道:“有一件事吴二似乎已猜到,却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亚孟尝’裘湛义莫非也是王爷的幕下之僚?”
朱鼐铉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无用的奴才,我泼了金山银海让他荐纳江湖异士,十年也不见有何建树,难为吴兄还挂念他。”
吴二淡淡一笑,似乎懒得再与他搭话,伸手摘下车帘,轻轻躺在龙绮儿身侧。那赶车的老汉一挥马鞭,车轮滚滚转动,顺着大路走下去了。
满场众人默然不语,唯有朱禄能猜到主子的心思,上前低声道:“那赶车的是‘俏郎君’乔三郎改扮的,沿途会留下暗记为信,小王爷只管放心。”
朱鼐铉目送马车远去,“嘿”了一声道:“好一个持勇狂徒,有趣,有趣……”
回到庄内,众人对朱鼐铉的行事多有不解,又不敢多问,便尽皆散去,偌大的会客厅只留朱禄陪在一旁。朱鼐铉又坐在那具秦筝前,思吟良久,才伸指在弦上捻了几下,琴音方动又被他抹平。
忽有探子手捧信鸽进来,报称吴二的车马径自向扬州去了。
朱禄沉吟道:“扬州?吴二在那里没什么像样的帮手,除非是江南如意门,少门主卓清涤却是与他相交莫逆。”
朱鼐铉又抚弄几下琴弦,发出珠玉落盘的声响,口中懒懒地道:“如意门又如何?当年卓老鬼大破关中铁麒麟,可没少借父王的力,如今大半个江南的车船店脚都赏给他营办,他舍不得的,如意门还是他老子说了算。”
朱禄点头道:“此刻已近申时,宵禁之前他们也进不了扬州。再探!”
探子下去了,朱鼐铉抚琴的兴致似乎颇佳,却又只是拨拨点点的不成曲意,连朱禄也有些糊涂了。
天色已暗,第二批探子也来传信了,又称吴二正在扬州西郊七十里的一处酒铺里打尖。
朱禄问道:“那酒铺的来历可查清了?”
那探子道:“是当地武氏兄弟俩搞的营生,开张快二十年了,只卖酒菜,并不留宿。但眼线们却看见乔三郎正在卸车,马匹也牵进了马厩喂料。这酒铺建在露天洼地里,四面并无遮掩,极易窥视,眼线们已死死盯紧,谅他插翅也难飞。”
朱禄“咦”了一声,奇道:“这吴二竟似有恃无恐,莫非那里有什么机关暗道不成?快命人进酒铺查看……”
朱鼐铉却忽然摆手示意他噤声,左手一压筝尾,右手拨弦奏响,酝酿许久的曲子终于谱奏出来。时而如鼓角甲声,时而如接战交兵,忽然似佳人拭泪,又转作士气如云,营鼓、开帐、点将、整队、出阵……曲意沉雄悲壮,却又凄楚宛转,朱鼐铉脸色也阴晴不定,忽然凝眉跳起,一把扯断了琴弦,恨恨地道:“好一个吴二,他竟然用秦筝弹出了琵琶曲,弹的竟是《霸王卸甲》!”朱禄并不通音律,此刻更加揣测不出其中隐喻。
只听朱鼐铉继续道:“垓下一战,霸王别了虞姬,飞蛾扑火般冲向汉营的千军万马。吴二方才正是弹了这曲子,是打算料理了后事,要同我决一死战了?好,我成全他,备马!”
龙绮儿不知何时已睡了,跳跃的烛火映照得粉面嫣然,吴二又为她把了脉,确信朱禄所述不假,这才安下心,满脸爱宠地为她掖了掖被子,手指轻弹了几下桌子。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鱼贯走入三个人,为首的是那赶车的乔三郎,只是他的容貌已与方才大不相同,须发花白,驼背弓腰,看年纪已行将就木,但眉宇间却透着股龙精虎猛的傲气。另两人都是中年汉子,衣着、神态、形貌都十分相似,显然是对孪生兄弟。三人见了吴二神情十分恭敬,齐齐抱拳施礼,唤了声“二少爷”。
吴二点头算做还礼,道:“苗大叔坐!”说着将那老者扶坐在一旁,又向那二人道,“二十年好漫长,苦了武家两位哥哥啦。”
那两人齐声道:“二少爷讲哪里话,我兄弟既能等到今日,便是卖一辈子的水酒又如何?”
吴二轻叹一声,问那老者道:“苗大叔可都准备妥当了?”
那老者傲然道:“苗云枫虽然老了,‘彻地驼龙’的名号却不老。”
吴二莞尔笑道:“既如此,你们带了绮儿去吧,她中的失魂引剂量不高,再有三两日自然就醒了,不必为她解毒,否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