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冷脸热心
秋雨一下起来,就不像夏雨那么快地收住,时大时小,下得人心烦气闷。然而,古山青湖畔的秋雨却柔媚温情潇洒。这里的秋雨旺而多情,“丝丝,唰唰”似情人在低语、暗笑。青湖水就悄悄爬上湖岸,漫过灌木,从几道豁口试探地迫不及待地加入飞瀑大合唱。
鲁圆圆终于如愿,跟秦雪娃的车到了古山县。卸装了货,二人就跑到青湖边来了。冒雨来的,雨悄悄停了。雨一停,黄蒙蒙的天空就亮开,多日不见的太阳晃晃地露了脸。于是,碎金万点的阳光在湖面跳跃,飘落的枫叶在瀑水间舞蹈。
呵,浸透秋色的古山青湖!
鲁圆圆的心也浸透了红枫般的秋色。她挨秦雪娃坐在高处,观山望瀑。但见起伏的群山间一道道溪泉水汇流入浩浩青湖,溢满的青湖水又从豁口瀑落而下,嚣声如吼。顺瀑水下望,便可见绿带般的古水河。朝古水河上游看,可见一条人工挖掘的水渠。秦雪娃对她说,古水河地势高,水量充足,古山、安东、临丘三县共挖了一条“大众渠”,各县的一段都挖好几年了,三县交界处的渠道却一直未有挖通。据说是那儿的“安古垭口”地段难挖,其实是各县都不想多吃亏。鲁圆圆就叹曰,可惜。要是早通水,可以多灌好多田。说完,拉了秦雪娃往青湖水边走去。
站在青湖边,鲁圆圆低首看水,看水中的他。秦雪娃也随她的目光去看水里的她。水浪花荡过来,荡碎了她和他。一只水雀搏击湖面,斜刺射上高天。
鲁圆圆见那孤鸟,心中突生悲悯。不知怎的,想到了雷帅。自从她患病开刀住院之后,待她巴心热肠的雷帅的影子就时常在她眼前闪现。此时,当她如愿以偿同雪娃一道站在迷人的秋水湖畔时,又想到了他。“年轻女子的心如同水一样”,她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这话,现在,似有所感。接触多了,她发现雷帅其实也外帅内慧。比如说,那次谈到的关于竞争的问题,有的也许雷帅看得还要深刻些。雷帅认为,当今的社会就是竞争的社会。竞争中,如雪娃说的,是要搞联合,然而,联合只是方法或者说手段,决不是目的。联合的最终目的是吞并。就如安东县的实例那样。这似乎太残酷,但唯如此社会才有动力,才会飞速发展。在这一点上,任何陈旧观念、好心的同情和悲天悯人都是没有用的。鲁圆圆听雷帅这般阐述时,冷眼乜他,心里也觉得有其道理。平衡论、同情观的确代替不了客观现实。雷帅还能歌善舞会弹琴,这对年轻姑娘是有诱惑力的。开初,雷帅在车上对她唱“乌溜溜的黑眼珠”时,她不过以为他是胡乱哼哼而巳,而那一次,她去了雷帅住处后,才惊叹他的歌喉不是一般的好,乐感很强。他弹吉他,可以边弹边唱。他弹奏《布鲁斯》、《海明威的主题》、《月亮河》、《蓝眼睛在雨中哭泣》、《最后告别》,唱《乌溜溜的黑眼睛》、《深秋的爱》……她就静静地听,心泉伴随这琴声、歌声流淌。一次,听得晚了,他送她回去,月亮盯着他俩。他对她说:“月亮,是这夜的皇后,她以她的清丽、圣洁和光华,在天地山水间启示着光明和美!圆圆,你就是我心中的月亮……”她听了心尖发颤,两眼发热,就想扑到他的怀间。
她没有。她看见了从省运车站出来的满身油垢的秦雪娃。她发现雷帅没有看见秦雪娃,就叫雷帅回去,自己却尾随秦雪娃而去。
而那天晚上,她看见了秦雪娃的一件秘密。
县城的保护完好的东城门在月光里耸立。东城门外的古城墙脚边上,月光半照着一栋矮屋。秦雪娃迈着疲乏的重步走去。立时,就有一个十六七岁瘦条的长辫子大眼睛姑娘迎了出来。
“秦哥,你才出车回来!”姑娘的话脆而甜柔。
“嗯。”秦雪娃闷声一哼。
姑娘又搬了张竹凳来,秦雪娃坐下。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蛮大的茶缸,头埋到茶缸里咕嘟嘟喝水。
“秦哥,先歇一会儿。”姑娘半蹲到秦雪娃身边,说。
“不了。”秦雪娃盯了眼姑娘。
鲁鲁圆圆身子贴靠在古城墙门洞内的墙边,探头盯着,心里有个小兔子在蹦跳。
姑娘朝秦雪娃笑笑,起身拐到月亮照不到的屋边的阴影里。秦雪娃就掏出烟来用打火机点燃,猛抽,放下茶缸,起身跟进阴影里。
鲁圆圆的心突感似有人在揪,酸痛而愤然。她欲抬腿又没有动。等一会儿再去?早些去?去干什么?关你屁事?马上离开这里永远离开他……一时里,她乱七八糟想,两眼发雾发湿,有晶莹的东西要滚落出来……
有了响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