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闻言,心中一喜,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早已不过问这宫内外的事情,今日她来,也是最怕她压根就没兴趣看韩琦的信。但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放心,既然太皇太后愿意看,她便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她做之后的事情,当下忙起身将信笺呈上去。
太皇太后示意身边的女官拆了信,坐直了身子,将这书信放得离眼睛稍远些,微眯了双眼细细看着。开篇无非是些问候的吉祥话,但越往下看,就越是荒唐,太皇太后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这让她的手都忍不住渐渐颤抖,待她将通篇看完,已是震怒。身边熟悉她脾性的女官看在眼里,此刻尤为不安,近几年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最忌大喜大悲,忙开口劝道:“太皇太后,小心凤体。”话还未说完,便被狠狠打断。
“反了!这天下,莫不是要反了!”太皇太后抬眸,双眼一横,将这信重重拍在桌上,力道大得生生将她精心养了多年水葱似的指甲震断了一根,此时隐隐渗出血来。她此时只觉得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力气似被抽尽,就要倒下,女官忙上前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这个孽子,是想把祖宗打下的大宋朝毁了去吗?”说着便一下下捶着自己的胸口,心口如刀剜一般。
太皇太后暴怒,屋内众人忙唰啦啦跪下,齐齐喊道:“太皇太后息怒,太皇太后息怒。”高太后未曾看过信上具体内容,不知对太皇太后来说,竟有这样大的反应,心下也是意外,此刻也“扑通”一声跪下,叫着:“母后息怒,仔细自己的身子。”话落便急忙磕起头来,满头珠翠噼里啪啦一阵乱撞。
“息怒,息怒,叫我如何息怒?”太皇太后哀声叹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为何你没有早点告诉我,真当我是死了吗?”高太后听得这声质问,忙抬头解释:“母后,妾身冤枉,妾身确实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近来的确有不少人在我耳边说了些话,我只当是胡乱诌的,并未多想,还请太皇太后明示。”高太后这些年来在后宫一手遮天,指使手底下的人瞒着太皇太后和不少宫外巨贾、民间富户牵上了线,白白得了好些钱财,新法的推行,她作为直接的受害者,自然要想方设法地去打压。但她明白太皇太后刚正不阿,最是不喜后宫滥用私权为己牟利,更痛恨后宫干政,此时忙装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你自己看!”太皇太后一把将桌上的信挥到她面前,便瘫倒在榻上,拼命顺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脯。高太后忙抓过信来看,韩琦在信中描写他亲眼所见青苗法的推行如何使民不聊生,直言自己的痛心,更将仁宗搬出来,惋惜仁宗留下的太平盛世已经不复存在。难怪太皇太后如此震怒,但此举正合高太后的心意,她忙添油加醋道:“简直岂有此理,我大宋本就是繁荣盛世,哪需要这些个新法来改变什么,眼下倒好,搅得天下大乱,臣妾恳请母后,废止新法。”说着便又磕下头去请命道。
太皇太后此时已经稍稍有所平静,但仍旧无法平息自己的怒气,当即便遣女官去请皇帝过来,女官领命,忙一路小跑出宫,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
崇政殿,皇帝案前,此时也摆着一封奏章,同样出自韩琦之手,造成的影响也不比太皇太后那里小。
“王爱卿,你如何解释!”皇上将这奏章重重砸到殿下跪着的王安石身上,狠狠问道。
王安石此时却是一头雾水,青苗法正在如火如荼地推行,农田水利法也已经出台。他连日繁忙,今日皇上却急召他进宫,谁料他刚一跪下,便是这般场景。他忙将奏章捡了来看,越看脸色越白,吓得他背上冷汗津津。他知道,反对新法的人一直都很多,无非是拿着法令本身说事,但这封奏章上,通篇都是民间百姓如何凄惨,新法如何杀人于无形,一幕幕人间惨状好似发生在眼前,读来不禁让人揪心。但他是最了解新法的人,若是推行下去,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定是有人陷害,所以他当即便说道:“圣上明察,绝无此事,定是有人恶意陷害。”其实这样的话,他说过不止一次,自新法推行之初,恶意构陷之事便不会少,每一次,他都是跪在神宗面前,说着冤枉,然后稍加查证,便会还他清白。他对青苗法很有信心,此举定是诬陷。
“陷害?韩司徒三朝元老,忠心耿耿,即使身在地方,也如此关心朝廷大事,甚至亲自上书,怎会是陷害?”神宗驳斥道。
虽说神宗十分相信王安石的为人,但此事涉及韩琦,便大有不同了。韩琦当年是促使仁宗立下太子的大功臣,后又力助他父亲即位,这才有了他的今天。对于他来说,可谓有再造之恩。何况奏章上所描绘的事情,有凭有据,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