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医生一根烟抽了一半,直接掐灭了扔在地上,他看起来精神不少,越来越放松,“我没让她改姓,也没让她马上叫我‘爸爸’,但是她第一次这么喊我的时候我多高兴啊,想着我死了老婆,倒是多了一个女儿。”看得出金医生想起以前的事悲喜参半。
“可是我没想到哇——”老人叹了一口气,他又拿出一根烟点着了,忍不住抽了一口,我看到他眼眶有些湿润,许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缓了缓继续说道,“那天,我估摸着英子也该回家了,刚从镇上的卫生所回来,我给她买了个蛋糕,那时候蛋糕多稀罕啊,我想着,英子十八岁了,还没吃过生日蛋糕吧。但是我回到家,英子她竟......”
金医生忽然哽咽起来,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舒萌一动不动地听着,我也不好做什么打断金医生的讲述,自私来说,我更想知道黄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缠上我。
金医生摸了一把眼泪,也许当着我们这小小辈儿的面流眼泪是一件很失面子的事儿吧,我有些能体会金医生的心情,他早年丧妻,收养黄英之后一定是把她当亲生闺女看待的,还给她买蛋糕吃,可见金医生多么疼爱那个女儿,既然是这样,英子已经生活很幸福啊,怎么还会自杀,而且舒萌好像知道一些事情,她先就说过黄英事受辱自尽,而且她家人觉得没脸面才会设了个无字碑。
可金医生,不像是这样顾及面子而超过对女儿疼爱的人啊。
金医生抽了一口气,然后又抽了一口烟,继续说:“没想到啊,英子她这样小,竟然被镇上的恶霸瞧上,然后,就被那些人给,给毁了清白啊......”金医生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眼窝深陷,好像没睡醒的人一般打不起精神,与之前压马路时候精神抖擞的模样不尽相同。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若是想起不开心的事情,整个人的状态就是这样混沌了。
我隐约觉得舒萌应该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因为她听到这儿并不惊讶,反而甚是从容淡定地追问道:“那些恶霸有谁你都知道么。”
金医生默不做声了,我却不能完全明白他此刻的沉默为了什么。
舒萌站起身,她走到金医生身前,步步紧逼,眼神又是那般犀利,我有些为金医生担心,便也起身,拽住了舒萌,轻声劝道:“金医生已经是八十多的岁数经不起折腾,你就不能温柔点儿么,你一个女人,耐性很好才对,怎么比我还冲动。”想起上次陈叔就是在舒萌的一次次逼问下“变身”,我心有余悸,附在她耳边用更轻的声儿问道,“金医生不会也死了吧?”
舒萌没有回答我,却把我推了一把,好像忽然不要我离她这么近了,奇了怪了,之前还牵着我的手不放来着,现在说翻脸就翻脸,真是个面具人。
我有些气馁,反正我是个普通人,那就做普通人做的事。我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装着十分悠闲的模样其实就是想要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
然而舒萌看也不看我,她眼里只有金医生,难道她就这么明确地知道金医生会说出她想要的答案么。
金医生终于在沉默之后开口说话,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站在门边看着院子里的大树,叶子已经落光,整个树光秃秃的,我不知道那有啥好看。
“我要知道是谁,早让公安给他们抓起来了,还用得着弄成这步田地么。”
舒萌火眼金睛又或者真会读心术,她一口决然地说:“你知道,你不说,是因为怕得罪人,你害怕自己晚节不保,所以宁可让自己的女儿代你受罪。”
“你什么意思,你......”金医生的情绪明显比之前还要激动,却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引起,我竟然从他一双苍老的眼中看到了恐惧、愤怒与心虚,他颤抖着的手指着舒萌,“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问这些,你问这些是谁指使的你!”
我竟然为舒萌担心起来,金医生脾气并不好,属于那种时好时不好的,就是常人理解的阴晴不定。
而这时候他虽然老了,还是有了要打人的架势,他抡起胳膊朝舒萌的脸挥去,我也不知道反应一下子变得这么快,可能也是因为金医生年纪大了,行动迟缓了一些,被我立马拦了下来。
舒萌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我,脸色平静如水,我很好奇她到底想知道什么,又或者是她到底想从金医生这儿知道什么,连我在旁边听了这么久,都能明确感觉到舒萌是了解整个事情的发生情况的。你想想看,她都能知道金医生说的话是真是假了,能知道金医生是否隐瞒什么,舒萌这个女人,脑子是歪着长的吧。干嘛要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