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恐慌

随着这两天的谣言不断扩散，10月30日一大早，整个外滩的景象就变得倥偬动荡。外滩路上停满了各色轿车，下圆明园路、仁记路、老街等街道上的茶馆、咖啡厅一开门就坐满了各色显达贵人。

正金银行门前人头涌动，如同一群蝗虫。摩肩接踵的人群勉力地排成几条臃肿的长龙，歪歪扭扭地自银行门口一直延伸出来，把人行道都占满了。由于怕人插队，人们紧抱着前面的人，此中无论是西装革履还长袍马褂，连同那些被雇来排队的短衣褐衫们紧紧地团在一处。人们顾不上抱着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上等人还是下等人。一张张焦急惶恐的脸，皆已作出奔命之势，队伍密集堆叠，人人狼狈不堪。百多名巡捕则在一旁巡视着，维持秩序。

在这些长龙中，有一条队伍秩序井然，特别吸引记者们的注意，他们是日本人。日本人的钱向来是不外存的，他们只认日本的银行，所以这次来得日本人特别多，从形态上即可看出各个阶层的人都有：商人、职员、浪人等等。

面对此种情况，横滨正金银行只好宣布打洋五天，至11月2日重新开业。于是巡捕奉令把这些人都驱散了。租界一片哗然，那些有物件存放在银行的富翁们也纷纷找上门来在追讨，正金银行经理对待这些人不敢蛮横，只能接待进四楼，一面庆幸私人保险柜没有被匪徒炸毁，一面把未损失的物件与客户结兑了。

但仍有一些珠宝首饰放在金库货架上尚未来得及存入私人保险柜而被盗了，这类玩意儿最难处理的就是赔偿问题，只好暂时搁置。被弄得烦燥不安的银行经理终于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于是，租界法院就传出一个重磅消息：中国国货银行总理朱成章等数名绅士起诉正金银行要求赔偿被盗珠宝。

报童们在租界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来去，卖报声此起彼伏，“号外，号外，日本内阁照会国府驻日大使向国府提出抗议，要求交出劫匪。”“黄金大劫案，大量珠宝遭劫。”“正金银行损失五百万元，珠宝价值未计。”“接连两日，日兵军车停在正金银行后院。”这已经是第二批报纸了，报童们喜笑颜开，这两天几乎报纸一到手，几十分钟就卖个精光，一天可以卖五六趟呢，两天的收入就抵得了半个月了。

上海股票交易所门口也人山人海，圈子里已经在传，正金银行要卖股票赔偿储户损失。几个有名的空头聚在旁边的茶馆里低声开着会。上午九点交易所一开盘，就像是着了火的动物园，到处都是沙哑的叫喊声，狂噪的人们彼此扭结在一起，高举着双手挤来挤去，人头像海浪般涌动，人们尖叫着自己股票的名字。

有日资背景的企业由这半年里人见人捧的香饽饽，突然被投资者弃如敝履。甫一开盘股价就急速下跌，跌得最惨的是一间日资参股的纱厂，一小时不到就跌去了15％。股票价格指示器每时每刻显示的价格，一个比一个无情。投资者们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它们，陷入巨大的沮丧和惶恐之中。几乎一瞬间，他们不仅变得一无所有，还要付出一大笔押金来。早晨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大富翁，现在却成了大负翁。这突如其来的重大打击，让许多人绝望了。

恐慌开始蔓延，不仅是日本企业，洋行、中国企业的股票也开始连带下跌，整个股市涌出的全是卖盘，而买盘却几乎不见踪影。刚刚还在庆幸手上没有日本股票，趾高气扬地嘲笑别人眼光差的投资者们也都笑不出来了。交易所变得越来越像间疯人院了。

很快，各报馆加印的新号外纷纷出炉，“正金银行门前排起长龙。外国银行遭遇挤兑，开埠以来之未有。”“正金银行宣布下礼拜一重新开业。”“国货银行总理朱成章起诉正金银行。”“最新消息：现场发现大量证据，黄金大劫案恐为爱尔兰独立运动组织所为。”“爱尔兰独立运动始末。”“日资企业股价暴跌，空头肆虐。”“股票经纪人跳楼自杀。”“资深报人发文强烈谴责日本当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租界街头巷尾谣言满天飞，中午吃过饭，连汇丰银行、花旗银行等十余家外国银行外都排起了长龙，整个外滩人山人海，比逛城皇庙都热闹，仿佛全上海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租界法院也变得热闹非凡，接的诉状大都是所存珠宝首饰被盗者起诉正金银行的。

此时在花旗银行贵宾室里待了个把小时，换得7万元银票的张显贵看到外滩路上那人头攒动的场景着实吓了一跳。身边的几个战士组成人墙，推搡开拥挤的人群，挤到停车场，上了小车匆匆离去。

杜公馆内，杜月笙稳坐钓鱼台，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