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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吹糖人(1)

新近觉得那只右眼上的翳又重了一层,从镜子里用左眼看右眼,简直像一只撒了白灰的死鱼眼,那只滑稽的双色眼镜更不便摘下来了。黄老三一边想着眼睛的事,一边一步一忽闪的挑着担子往菊梅走。他住的地方离菊梅不算近,刚担出了破晓,又担起了旭日,那扁担悠呼呼的打着起伏,很轻松的样子。今天双休日,他估摸着今天该有个好赚头。

从老远就看得到菊梅胡同口白渺渺的飘着一团雾气,包子王边忙着端屉笼便从白雾气里探出个脑袋,冲黄老三打招呼道:“没吃呢吧,等会儿,给你端笼包子。”黄老三还没卸下扁担,旁边的鞋匠刘也凑了上来,指着他的眼镜道:“就是好玩,像被打肿了一只,打出个黑眼圈。”黄老三用天生的嬉皮脸伴上嬉皮腔,唐老鸭一般道:“懂什么,这叫黑白分明。”

逢我出门买早点,一听他的嬉皮腔就爱的不得了。哦,卖糖人的来了。我接过小笼包就匆匆往家跑。黄老三同样不放过我,在我背后冲我喊道:“嘿,吆哥儿,回家拿钱去,买糖人。”

我回家去总有这样那样的事绊住脚,父母或者催我温书,或者教我诵读。

等我被“咣、咣、咣”的锣儿从书本中唤出来,我才复又想起我的糖人儿来。

父母管教严紧,从他们那里讨钱出来买糖人,须又费上一番口舌。

我循着锣儿匆匆往胡同口跑,心里揣着只兔子般急忙。胡同口黄老三的摊已经被孩子们裹了好几层,我扒开一个口挤进去。“嘿,吆哥儿来了。”黄老三正忙着手里的活儿,听话,仍旧抬起眼瞥我一下,懒懒一笑,道:“你来晚喽。”

时已初晌,微暖洋洋。黄老三抬眼信手,或说或笑,那只双色眼镜蛤蟆一般半趴在鼻梁上,露出那只白内障的死灰眼,孩童们看了却并不惊骇,个个腆着肚皮,伸着脖子,砸着嘴巴,即使买到了糖人也不再离开,站在一边看热闹。顽劣的还会投机捏他几粒糖豆往嘴里塞。黄老三看见了也不愠恼,只乐道:“小成胖偷吃糖豆一颗。”众孩童都乐得哈哈笑。

黄老三身后撂光板扁担,左侧搁加热的炉具,右侧蹲装糖料和工具的红漆柜。柜把手上绑只大草把子,上面插着做好的糖人和那只招风锣,还有彩风车,风一吹“扑啦、扑啦”的转。前面铺张半米平方的大理青石板,一块圆形木转盘。大理青石板用来画糖人,在上面平铺,从上面揭盖。木转盘分大小不等的若干区域,分别挥墨写着“葫芦”“大公鸡”“关公”“猪八戒”等主题人物。转盘中央固定一只指针,转盘旋转起来再停下,指针指哪个格子,就得哪个奖。奖品越大,格子越窄,最大的格子就四个字:糖豆一颗。那糖豆比纽扣大不了几分。

转转盘是付过钱之后的消遣,黄老三只当是和孩童游戏,不额外加钱。十之八九,那群孩童领到两颗糖豆,少有好运气的。

兔子妹妹递过来两块钱,道:“我要一个小兔子。”黄老三接过钱顺眼溜了她一眼。只看得到白色镜片下左眼,右眼遮在墨镜下,看不清。见得黄老三往手指尖吹一口凉气,扭身快速从正在加热的糖稀中抠出一小团,略抻揉,然后挑在一只空心塑料管上,塑料管另一头含在嘴里吹气,吹起个棕色糖气球来。这时,见他眼疾手快,眼到手到,一气呵成捏出兔耳、兔嘴、兔尾巴。出了形状,再涂上彩,红眼睛,红嘴巴。铜锣一声响,小兔子活了。

小黑妞抢着递上两块钱来,道:“我要画的,黑包公。”黄老三看都不看一眼的就接过钱,放进胸前的帆布包里。和菊梅胡同里的孩子熟得很,他不用看人,道:“画黑包公?小黑妞吧!”众孩童听了都笑。黄老三用油毡子先在大理青石板上蹭一下,蹭出个反光亮,然后变戏法般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铜勺。舀上少许糖稀,微微倾斜,糖稀缓缓成流,黄老三此时如猛然惊醒,手往上一提,就成了一条线,摊在石板上,漾成一个圆。开始画糖人,手腕翻飞,如书笔墨,似绘丹青。包公渐在大理石板上现了身。等凉了定型,用糖稀在糖人身上点两个点,竹签贴上便把包公提了起来。正欲鸣锣,似有不妥,又用彩糖给包公画了镰刀月牙。往草把子上一插,铜锣鸣响,大功告成。

......

等到了傍黑,孩童渐疏,黄老三摊边冷清了。该收摊了。他掏出一只黄白手帕,伸进墨镜下去拭那只半瞎的眼。包子王在旁边道:“该去医院瞧瞧了。”黄老三眨巴眨巴泪,拍了拍那只装钱的帆布包,道:“哪能花了孩子上学的钱?”见黄老三要回去了,包子王赶紧拾起一屉包子给黄老三,道:“带回去给孩子们吃。”黄老三推脱着离开,道:“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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