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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吹糖人(1)

没过两天,兰镇村外便堆出两座白花花的鱼山,坟头般大小,全是死鱼,阳光下也没有白光粼粼的美感,只令人感到死鱼的白色腥气与死亡的白色晦气。

捞鱼回来的人来找张五爷,张五爷深明就里,那两丘鱼坟山的死鱼定是二宝“三步倒”办的好事。张五爷阴沉着脸,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简单两句把原因说明了,要他莫张扬,事情他会处理。来人听了便匆匆走了。张五爷深知那鱼留不得第二天,夜长梦多。又不能外扬,只等二宝回来多个人手再去。

张五爷倚门远望。适时,夕阳隐匿最后一抹余晖,瞬时,似乎立刻便拉开了夜幕。张五爷打了个噤,回身抄了一件藏绿军大衣披在身上,拿上手电筒去寻二宝。

倒是也巧,二宝同许二狗和李胖坨刚从镇上买了船帆布回来,急着给船换新帆,赶着明天一大早出海。三人没拐弯直奔了泊口,刚好撞见那两堆死鱼坟。

“这谁家的,收成可是够丰。”许二狗赞道。

“可不是,足够我们好几趟的忙活。”李胖坨附和。

两人只是钦羡的盯了两眼,然后便往渔船方向走。二宝脑子灵光,略一转,冲他们的背影喊道:“这是我家的,晌午我和我爸刚卸这的。”二宝说完,又给自己圆场道:“我爸够懒,还没收回家里去。”前天张五爷和二宝把捞了半天的死鱼,然后全埋掉了,只是他那里知道这些鱼是他自己的伟大杰作,只是这杰作到了后来才显出原形。像牡丹亭少女的画,用的是隐形白墨。

许二狗和李胖坨听了也相信,两人并没有回身,也没有回头,许二狗赞扬的对李胖坨道:“厉害,张五爷厉害着呢。“李胖坨听了拼命点头,似乎关乎张五爷的话都是真理。

二宝冲他们两个喊道:“今晚别回了,野外烤鱼吃,我请客。”两人立定,转过身去同时摇头。然后忙他们的活去了。二宝热情,跑过去邀他们,他们仍旧连连拒绝。二宝无奈,把帆布丢给李胖坨要他帮自己换帆,李胖坨责无旁贷的应了。二宝跳下船,笑呵呵的往回走烤他的鱼去了。只抛下一串得意忘形的笑,那笑声潇洒肆意,直往深海面扩散,慢慢消散。

等许二狗和李胖坨忙完船上的事,也已全黑了下来,天黑得出奇,没有星斗,没有光亮,只岸边一息荒凉的火光一闪一闪,想来便是二宝烤鱼的地方了。二人循着火光寻到二宝,二宝早死了,嘴里还叼着一只未咽下的烤鱼。

张五爷丧子,一夜愁白了头发,憔悴了脸庞。村里人出于安慰,仍旧说二宝的好话。“二宝聪明着呢。”“二宝聪明着呢。”张五爷听了这话不干了,自语道:“聪明,他哪里聪明?”沉默了一会,竟笑了,道:“他是聪明,聪明人死在聪明上。”

吹糖人黄老三额角剃出两个上凹月弯弯,前平额留出朵孔雀屏半圆刘海儿。他这面孔,铺两片豆腐块儿就是活生生的京剧丑角儿。可惜了他戴了副文化镜,却是黑白两色,当然不会显得很文化流派。“文化抬高身价”和他更沾不上边儿。他长得这么可爱,孩童们不听他训“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话,也不怕他“狼来虎来鬼怪来”的吓唬。孩童们乐意围着他,更乐意围着他的糖人铺子。

太行路大街桥南面的丁字路口,往里伸便是菊梅胡同。东营城市新,不比老城,胡同民巷交错纵横。主干道的大街,仿现代派的城市规划,没有半点自我内涵,现代中国的城市普遍意识似乎愈时尚,愈现代,愈都市。全然的模仿。

菊梅胡同属城中村,所住多半是外来人口,房屋租来换去,人口新旧交替,和当下时代发展一样,赶一个效率。社会底层人的活技,像吹糖人就只能贴着地面匍匐前行。黄老三赶口,摊子摆在路口的“丁”字头上。

我来菊梅的时候,他不知道已经坐了几年的庄了。

菊梅胡同里的房价已经合了最低的口味,黄老三仍旧住不起,仍旧挑着扁担在车鸣楼立的城市中穿行。踏着晨曦晃悠悠的来,衬着夜幕晃悠悠的走。菊梅胡同里的人拿他对自家孩童做反面教育。“吹糖人的都来了,再不起床上学要迟了。”“不用功念书,将来像那独眼龙一样吹糖人。”黄老三心敞,并不放心上,竟也自嘲着拿自己涮孩子:“不读书了,将来跟我学本事。”这是大人的顺口话,心中并不乐意,那些个孩童却心里都盼得切。逢双休,黄老三的身边总围了一层一层拜师学艺的孩童。他们爱极了这令他们垂涎的糖人。黄老三却不提收徒拜师的岔儿了,眉头一缓,笑嘻嘻的撺掇那些孩童们:“去,要钱去,回家找你妈要钱去,买糖人。”

黄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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