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一人一马上兰桥。刘文博道:“放了我的妻女,保你安全出镇。”胡一狼哈哈大笑道:“谁知道你刘长官说话是不是放屁?委屈贵夫人和女儿随我出镇才行。”刘文博道:“刘某人一言九鼎,你不伤我妻女,我安全放你离镇。”胡一狼要价道:“不只是我我胡一狼,还有这兰家上下。”刘文博道:“兰闻道私通共匪,我兰镇不留他,你带了去便是,只要他愿意离开。”胡一狼抱拳道:“谢了。”掉转马头往回走,突然身后枪声炮声此起彼伏,心中一紧,暗道:好你个你刘文博,我刚转身你就翻脸。夹紧马背快跑,掏枪回身便是一枪,刘文博身后的马副营长应声落马。刘文博真气愤有人违令,转身却见炮火连天阵营大乱,有人大喊道:“日本人打过来了!日本人打过来了!”
还没来得及问候最后一片青翠,一个转身便入了秋。刷拉拉扫地,树叶洗过青石板道,任风起风落,四处都盖上了。却没有人再敢出来清污扫垢。刘家院子里站着一枝大石榴树,熟了饱了咧着大嘴明目张胆的嘲笑,露出颗颗红宝石般的牙齿。刘家人打下来,却顾不上镇外的土地,谷穗都等得耷拉着脑袋,一波一波的雀下来吃饱了再飞走,稻草人笑得邪恶。假人都不值得相信了,活着的人更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业已狼狈为奸了。苏北平原栖着的这片碧瓦飞甍的古镇沐在寒风中勾心斗角。久经风雨不知寒,今秋来了一股强流。
刘文博紧遵蒋命,不与日本人正面冲突。宪条兵给日本人让路,然后便退出镇去。日本人进了兰镇将胡一狼的土匪军打得四处溃逃,死了虎猴蛇三位当家,独胡一狼突围出镇。日本人在兰镇驻下,第二天刘文博便将兰闻道以通共的罪名抓了起来。
无巧不成书,进兰镇的这一队日本兵,带头的军官叫山本,正是当年刘文博留学日本时的同学。
这日晚上,山本夜访刘家,毛七去开门,见来的是一队日本人,让他们在外等候,赶忙进屋去禀报。刘文博二话不说,只道:“不见。”毛七迟疑道:“老爷,这可是日本人,我们惹不起。”刘文博骂道:“瞎了你的眼,这院子只进中国人,什么时候进过狗?”毛七哆哆嗦嗦正要退出门去,山本已经早一步跨进门来,用日本话道:“中国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刘先生,别来无恙。”刘文博早知道打过来的是山本的部队,心里有准备,对他的到来并不讶异。既然来了便是客,刘文博尽主人待客之道,沏一壶热茶摆上,招呼山本坐下。戴着面具是满面堆笑的故交招待,面具之后便是切齿咬牙的暗中博弈。刘文博精通日本话,却用中国话与他说话,斟满杯茶道:“尝尝中国茶。”刘文博一开口,山本便知他的故交算盘打了空响,呷一口茶,改用蹩脚的中国话道:“浑然厚成,缺了那么一点点,日本茶道泡制更好。”兰闻道道:“换日本茶道岂不离了根?山本君的部队一路侵略南下,夺我东北华北,可是泡出日本味的茶?”山本见道:“大东亚共荣是好事情,怎么是侵略?”刘文博道:“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杀我国民,夺我国土,可是共荣?”山本道:“你我军人出身,惟令是从,身不由己。请刘文博君出面为我开路。”刘文博端到嘴边的茶杯停了一瞬,又满饮入肚,狐疑盯着的眼睛问道:“山本君看我可像汉奸?”山本道:“我手底下有很多效命皇军的中国人。”刘文博道:“同根不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山本哈哈笑了,道:“据我所知,贵党经刘文博君手杀死的共产党不在少数?”刘文博被点了死穴,一个横梗卡在喉咙里,气出不来也进不去,最后大喊一声:“毛七,送客。”山本起身道:“中国气数已尽,望刘文博君三思。”转身欲走,刘文博唤住山本道:“日本弹丸之地,吃不下中国这只雄狮,中国这棵大树根深蒂固,你扳不倒。”
山本走后,刘文博心中七上八下,总觉得西厢房里的那人趴在门缝笑他,索性去与他斗个胜负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