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香兰死了丈夫,另寻了婆家,一切旺好。相应添子,一切慢慢转好。
张太太那边,没信。时间长着呢,等吧。
生子结婚、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慢慢到了现在头发白了、胡子白了,韩平文人生渐饱满,是否人定胜天,或者事在人为,韩平文倒有些迷惑了,不敢再照着《易经》推算。
韩平文的子叫金旺,名字自然是韩平文掐算着起的。打小体弱多病,爹娇娘宠着,后来长大了,完全成了个盲流,整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身上确实金旺,没缺过在外面挥霍的钱。整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前年高考,韩平文结合着金旺的八字算过吉凶:坐吉神贵人,居旺地,科甲星;命局用神有力,近日主,无破损,五行中庸,不杂。升学应考期间,恰巧逢流年,喜用神当值,又逢三台、八座值事。条件全齐,天助文曲星。金旺听了,那还了得,更加恃宠傲物,可考完出成绩,稳坐全校垫底星。
三六九,往外走;扑地烟,雨连天;冬吃萝卜夏吃姜,免得医生开药方。这是老生常谈,算得上众所周知的简单卜算。可真有不信命的人,与命运抗争的人,扼住命运喉咙的人。一等二靠三落空,一想二干三成功;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爬不过的山;胆大锯龙头上角,心雄拔虎嘴边毛。
金旺的事情,只是韩平文在天与人胜败困惑的一个小事。韩平文卜算了一辈子人生,仍旧没能把人生算透。尤其最近,越活越寻不到所依。直到一个十年前未解的结果突然摆在韩平文面前,方才活得明白,伸到算命精髓处。坚信笃定。
那日,韩平文同样是在县城天桥下出摊。大正午头,骄阳似火,树荫下的韩平文直摆扇子。那时的韩平文害白癜风的病尚不严重,板寸头,兰花指,一袭青布长褂,一副镶边圆墨镜。卦桌前左一张五官七窍图,右一幅根系指纹相,前面吊张太极乾坤,两侧贴副对联道:上知五百年解前生来路,后知五百年指今世明途。
当此时,对面坐下一女母女,母亲已经双鬓微白,眼角处皱起鱼尾,浑身上下粗布褐麻衣,像碗浑浊的浆,唯眼眸透黑如任,有精干的起色,像极了梁山里干练的顾大嫂。母亲揽女儿坐在膝头,道:”让先生给算算。”韩平文再注意这小女儿,一身水漂的白肉,苍白气弱,弱柳扶风,佻细无骨,怯怯诺诺的,见生人就往母亲怀里躲,像极了那葬花的黛玉。一看便知是个病秧子,活不过二八。这小女儿在母亲膝上坐着,慢慢地往下滑,这母亲又揽她一把,双手箍住她的双臂,隔层的袖子却陷下去,韩平文看明白了,那两只袖筒空荡荡的,断臂的维纳斯。
小女儿孤零零的一挺身子,倚在母亲怀里,却已经是多愁善感泪眼涟涟。母亲把手伸进女儿的口袋,掏出一方紫绣的帕来,轻轻为她拭干眼泪。韩平文心想,手相自然是看不得了。绕过避讳,直接问八字生辰。
那母亲道报了女儿八字,又附带着说了家庭状况,家中男人壮年猝死,家老幼由女人一把扶持,老母亲偏瘫在床,唯一的女儿身患顽疾,截了上肢。韩平文掐算完这女孩命数,已是满头大汗,张不开嘴,说不出话。韩平文见这对母女可怜,也便不愿意讲这女孩八字所预示命数,想糊弄过去。韩平文为难,忖度能够折中的言语。那母亲却开口说话道:”先生直说便是。”或许是有所预兆,或许是习惯了挫折,竟看不出这母亲有忧虑的神色。
韩平文仍旧不愿是说,只是说些《易》中玄话来模糊她,道:”木,逢春旺发,逢夏枯焦,逢秋凋零,逢冬进气;火,逢春进气,逢夏旺盛,逢秋衰颓,逢冬无光;土,逢春失势,逢夏进气,逢秋势衰,逢冬无气,逢四季发旺;金,逢春势弱,逢夏销熔,逢秋得令,逢冬失气。水,逢春无气,逢夏绝源,逢秋进气,逢冬当令。”那女人仍旧听得认真,平静道:”然后咧?”韩平文继续含糊她道:”子午相冲、丑未相冲、寅申相冲、卯辰相冲、辰戌相冲、巳亥相冲,六冲俱全。子未相害、丑午相害、寅巳相害、卯辰相害、申亥相害、酉戌相害,六害俱全;正印、偏印、伤官、食神、正官、偏官、正财、偏财、比肩、劫财,十神俱全。”这女人终于耐不住,问道:”先生说个名话儿,到底怎样个命数?”口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