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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终

和骡马对眼比忧郁的糗事是情人。除此以外,还做些小活计,全凭一时心血来潮。这天,温不争逮着一只下完羔的母羊,嘬了一嘴的羊奶。回到钟表铺,灵光一现,决定做只刻度日晷。说干不等闲,找来一块桐木板,比着一只圆钟盘画圆、锯圆。比着钟表盘刻度画时分秒刻度,在圆盘正中央钉一颗大头长钉,立竿见影。参着太阳位置,钉头指处,正是那太阳时辰。

温不争欢喜,正要把这日晷摆在铺子门外显门面,却听见两声鸣笛。循声向外看,门外停下一黑一白两辆车。

前面黑车下来两个男人,黑衣黑裤,一脸的冷峻气。两人绕过黑车,来到后面白车前,给那车上的主人开门。车门开了,打后车座下来一位白衣少年。这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白衣白裤白皮鞋,生的俊朗潇洒,漂亮的干净,像另一个世界来的白菩提。尤其一双夜黑眸,让温不争看着似曾相似。少年下车,抬头看见“温记钟表铺”迈步往里走。进了铺子里,温不争细打量他,没在镇上过过这细皮嫩肉的少年,肯定是外乡人,温不争收了那不正经的态度。进门便是客,温不争迎上前去,对少年道:“可是有钟有表要修理?”少年开口,金属脆音,很礼貌道:“听闻老先生铺子里卧虎藏龙,可否让晚生一观?”一个外乡人,开口便直奔藏钟阁而来,温不争知道少年肯定有事。温不争也不回避,直言答应道:“可以是可以,你这仆从须留步,你一个人跟我来。”白衣少年回身一个手势,表示让那仆从等候,自己随温不争上了楼。

藏钟阁近来,少年绕着屋子轻轻走了一圈,对四壁二十四口世界大钟和一千四百七十二个藏表格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惊讶。单单在最后一个藏表格处驻了足。凝视许久,对温不争道:“能不能打开玻璃门扇?”这可是犯了温不争的忌讳,平常时候,这个格子绝对不会有人向他提及,独独这次,他竟不由自主掏出钥匙拧开了玻璃门扇。温不争只觉得双手发抖,血往上涌,浑身发冷。此时,他竟猜得到少年为何事而来,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少年从口袋中缓缓掏出一只黑漆底银锡边圆盘表,鹌鹑蛋一般大小,表盘四个直角处各镶一颗碎钻,总共四颗。少年将那表嵌入藏表格,道:“上个月母亲过世。她这辈子一直活在愧疚中,希求您的原谅。”话毕,少年深鞠一躬,转身下楼去。只听得两辆车发动,鸣笛三声,消失在兰街尽头。

回过头来再看温不争,那温不争已是瘫坐在地,神情恍惚。

君子识德,小人常乐,大丈夫难把美人关过。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情了,温不争年轻的时候。那时已经和温不争订婚的准妻红关,嫌弃温不争穷困,一个小小的钟表匠,满坐不了她追富谋贵的虚荣心,后来怀了别人的孩子,随那人出国大洋彼岸。红关临行前,觉得对温不争有愧,留下一封还罪信,信中这样道:“……我生做不了你的人,死后还罪做你的鬼。等我死了,我会随那对订情对表回来,你须记得在你的藏表格中留下我的位置……”自红关负心以后,温不争见天天混,见地地暗,一蹶不振。倒是突然一天精神了,温不争一反常态,开始玩世不恭的不正经,不小心一个不正经,便不正经了一辈子。

温不争瘫坐在地,盯着白衣少年送还的的那只表,时辰刚好和正对面的一只黑漆底银锡边鸡蛋大小的圆盘表时差十二个时辰,正是那只定情对表。温不争起身,颤巍巍把那两只对表挪到一起。回兰镇了,便随兰镇的俗,又把那红关的表调到相同时间,两只表同起同舞、共进共退,一大一小,刚好般配。温不争看着,泪光笑眼。

当天晚上,温记钟表铺的二十四口大钟“当――当――当――”敲了一晚上。钟声回荡在兰镇上空,把镇上的人都吵醒了。有人骂道:“妈的,老不正经的温不争。镇上没人结婚出嫁,没人过世归西,他敲钟为的是哪门子的事?”众人莫衷一是,最后一只得出一个结论――温不争又在不正经。

哪有人知道,异国他乡死了一个栏镇的人;哪有人知道,兰镇结了一门异国他乡的婚。

兰生也被吵醒,到院子里问她母亲道:“干大爷为什么干了一辈子不正经的事?”兰桂芝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只道:“因为看透,所以不正经。”

――10.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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