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泪俱下,哀道:“世间种种,与我而言唯一人而已,那人便是你。宋翊,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宋翊身子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之前喝的那杯茶里被人放了“寸心草”,在她与陆长辞动手之初便已察觉,只是,她不愿再说。她费力的撑着身子,“不了,不了,你要好好待你的妻儿,我不想她同我一样,这一生都无法圆满。”
陆长辞忽然间就明白了别人曾说过的那句话,“终有一日,我们都将背弃原来的自己,以为会更好,可未来的时光里,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那么,这个时候你可曾想过,曾经的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有些人命中注定要遇见,有些人却是注定要错过。曾经可能留有一丝遗憾,未来或许与希望差了一些,但是,太过完美总会处于一种极端,微小的瑕疵将会是你人生极为别致的风景线。”他已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宋翊的泪和着血淌进陆长辞的脖颈里,热热的,湿湿的,正如他们一起相知的那些年,如三月春风拂面,却又夹杂着寒风凛冽,刺得他站也站不稳。“丁宁死于锁龙城,是你一手策划,如今,我的命,也给你。我们三人同出一门,情同手足,终究背弃了当初的誓言。此生,我不后悔入了玉泉山,唯一后悔的,是与你在这乱世相遇。他死于你屠城,你不曾动过恻隐之心。他去时说过,我们是被乱世所祸,可他说错了,你我不过是李渊弈成就大业的棋子,如果你真的有悔意,就此隐世吧。”
她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身体软软的,再也没了声息。
岁月流转,不曾回头,无法回头,至此,江湖不见。
陆长辞将宋翊的尸骨以及配件送回了斓风谷,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事,可他还是要去,他要给苏顒一个交代。只是,他明白,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陆杨氏伏在门边,泪眼婆娑,她是个心思聪慧的女子,又岂会去挽留。陆长辞的身影消散在最后一缕霞光里,她转身回屋,抱起刚满五岁的孩儿,出门往无边的黑暗中走去。
这一行陆长辞走了许久,他带着宋翊的骨灰走过千山万水,踏过他们之前走过的每一寸徒弟,每一刻他都在忏悔,在思念,方知宋翊早已刻进他的骨骼里。
这一行一走就是半年,这半年里天下太平,唯一被众人料中的就是槿良安的死。他害了宋翊,李渊弈岂会放过他。那日回去复命,李渊弈迟迟不答,忽的就出了手,玄铁尺出手,自然要沾血。槿良安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那玄铁尺从他的喉间穿过,他不解的望着李渊弈,喉咙一动,血不断的涌了出来。
李渊弈拔出玄铁尺,用绢帕擦拭着血迹,声音无悲无喜,“我不是个好人,我也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可你父行事不正,你又背叛旧主,我即便敢用你,也难保你日后不会叛我。此次我命你前去督陆长辞,你却亲自动手杀宋翊,虽然她最后不是死于你手。”他捏住槿良安的下巴,狠狠道:“我若真要杀宋翊,又岂会要你动手,你可别忘了,她既是我的师父,也是我所爱之人。我留你全尸,也算对得起你,你便安心去吧。”
槿良安哑口无言,无声的倒了下去。
陆长辞这一去确实如他所料,他甘心一死,却求苏顒将他与宋翊葬在一起,苏顒念他将死其言也善,又念起三人在玉泉山时的情意,答应了他。
泠酒靠在苏顒肩头,想起那时宋翊出征,那年深秋,天边的云似染血一般,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的宋翊忽然打马而回,冲着站在城头送行的自己,笑嘻嘻喊道:“阿酒妹妹,等着,这次我回来一定带你最喜欢的梨花香。”泠酒黯然,泪水在眼中打着旋儿,终究是没落下。
陆长辞站在宋翊墓前,低声痴笑道:“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你说你从来都是一人,若哪日玉泉山不再落雪了,大概是因为你死了。我们几人,最后丁宁死于我屠城,你和苏顒与我敌对,这杯水酒此时与你同饮,黄泉路上走慢些,等着我。”他拔剑自刎,血珠伴着残阳,凄凄然。
苏顒依言将他葬于宋翊墓旁,那里常年如春,花开遍地,微风缓缓的吹着,温情如斯。
苏顒和泠酒后来回过玉泉山,不止是为了请玉清子证实自己身份,他想重走一遍他们几人当年走过的路,坚定自己的心念。行至论剑台,雪落在他和泠酒肩头,发间,伸出手去,指尖冰凉一片。忽的想起那时宋翊和陆长辞许过的誓言,“我宋墨秋、陆长辞在此立誓,江湖路漫漫,不求轰轰烈烈,只愿彼此策马相伴,同去同归。”静谧的空气里,依稀有回音。回首间,泪光氤氲了脸庞,谁也不复当年。